秋妃见赵卿欢坚持,终于点头道,“这不难,我现在就差人去找梅公公,便是魏医令那里我也会吩咐人去看看,不过能不能把人请来那就要看他们得不得空了。”
    “如此便谢过娘娘了!”赵卿欢由衷的又对着秋妃行了礼,然后便几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等待的时间格外的难熬,对衡阳骤然自缢一事秋妃虽没有赵卿欢和宋瑶那么伤感难抑,但毕竟面对的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又正值春华锦绣的年纪,到底也是令人唏嘘的,所以面对赵卿欢和宋瑶,秋妃也是能感同身受的,期间便也断断续续的宽慰道,“皇上素来疼爱衡阳,这次衡阳的事儿对皇上打击也很大,你们也要相信皇上不会随随便便就让这件事情过去的。”
    “不知……咱们能不能想法子进福熙殿去看公主最后一面呢?”宋瑶闻言便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
    秋妃自然的摇了摇头,“这个真的不好说,如今没有皇上的口谕,谁也不准踏入福熙殿半步,即便我有心帮你们,可也不敢忤了皇上之意。”
    “娘娘说的是,是我僭越了。”宋瑶无力的垂了头,满眼的落寞。
    秋妃看在眼中,默默的叹了口气,正要说话,门口突然有了声响,紧接着方才被秋妃差去唤人的侍女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道,“娘娘,梅公公来了!”
    屋内三人一听皆惊讶一怔,赵卿欢更是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身,堪堪的盯着门口的方向目不斜视。
    就在略感凝重的氛围中,梅遇笙大跨步的掀袍入了屋,看到赵卿欢,他先是一愣,然后赶紧向秋妃行了个官礼,喊了一声“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吧。”秋妃冲梅遇笙摆了摆手,“皇上那里如何?”
    “回娘娘,贱奴正是奉了皇上之命来请娘娘去御书房说话的。”梅遇笙站直了腰,尖着嗓子,毕恭毕敬的回道。
    秋妃恍然大悟,“我还在想怎么侍女这么快就把你给找来了,感情这是凑巧了。”
    “是。”梅遇笙垂首答道。
    “那赵娘子和宋娘子她们……”秋妃有些犹豫,毕竟她这一去御书房,也不知道回头是会在那儿陪着皇上过夜呢还是皇上会带着她回永和宫呢,可是不管是哪一种结果,想来赵卿欢和宋瑶都不太适合再在她这儿待着了。
    “娘娘放心,我会带她们去东明阁的。”梅遇笙从容而语。
    秋妃闻言就点了点头,四人随即便鱼贯而出,秋妃带着侍女去了南边,梅遇笙则带着赵卿欢和宋瑶往东边走去……
    其实进宫后兜兜转转的折腾了近一个时辰,赵卿欢一直都是很茫然无措的,但不知为何,即便心中对梅遇笙存了疑惑,可在看到他以后,她还是彻底的安下了心,连带着步子都变得轻松了不少。
    只是宋瑶却没有赵卿欢这样的心思,是以三人一入东明阁后,宋瑶便咄咄逼人的先开口问道,“梅公公这是做贼心虚吗,怕我们在秋妃娘娘跟前说些什么对公公不利的话?”
    梅遇笙看了宋瑶一眼,又看了看赵卿欢,正色道,“你们胆子够大的,这个节骨眼儿上也敢这样贸贸然的闯进宫来?若不是你们运气够好,只怕这会儿皇上的问责就已经下来了。”
    “九郎。”赵卿欢蹙眉看着梅遇笙,千头万绪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我和阿瑶千方百计的进宫来,不是为了来听你的教诲的,你说的没错,我们当然知道这会儿进宫危险重重,但今日不是别人出事了,是公主,你让我和阿瑶怎能甘心一直在宫外等消息?”
    “赵卿欢,你为何要同他这般客气?”宋瑶惊讶于赵卿欢对梅遇笙的姿态,“公主被澧王下毒,这事儿说不定他也是有份的!”
    “我若有份,你们现在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同我说话?”梅遇笙冷冷一笑,问的宋瑶当即就惨白了脸。
    赵卿欢见状,轻轻的按住了宋瑶捏紧的双拳,故作镇定的问梅遇笙,“阿瑶会这样猜其实并不奇怪,便是连我都好奇……九郎,为何之前你要特意嘱咐我告诉公主千万要按时服药?”赵卿欢的声音不大,可字字铿锵,如锤一般砸在了梅遇笙的心窝处。“还有,徐太医为何会突然被刑部关押,魏川有没有份参与其中?”见梅遇笙避而不答,赵卿欢继续紧逼着问道,“九郎,事有前因后果,我和阿瑶现在还想知道,公主又为何会突然自缢的?”
    “公主……”梅遇笙欲言又止,凝思了片刻后终于叹气道,“公主临终前给你写了一封信,或许你看完以后咱们再议。”梅遇笙说着就从腰间抽出了一个信封,展开后便递给了赵卿欢。
    赵卿欢莫名不已,接过信笺的时候,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就颤了起来。
    遗信不长,似连百字都不到,不过看得出衡阳在写这封信的时候笔力极虚,好像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堪堪的落笔写完。信中不见寒暄,没有私情,字里行间只交代了自己为何会选择自缢的原因和为何会痛下决心一无反顾的心念。
    她说,风烛之身,无可挂念,若是一走了之,便能让世人永远记得她的好。
    她说,疑云在前,苦无对证,反正此去和亲就是死路一条,不如就送一份厚礼给皇上。
    她说,这辈子唯一亏欠的就是顾郎,此生无缘,只盼来生再续。
    可是,这样跃然纸上呼之欲出的答案却不是赵卿欢想看到的,以致她在看完整封信的时候,人便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
    “赵娘子……”宋瑶不知衡阳在信中写了什么,可眼见赵卿欢神色的变化,她也不由自主的害怕了起来,下意识伸手就扶住了赵卿欢的手臂。
    “公主确是中毒了,这毒应该就是澧王指示徐伯源下的。其实这件事,魏医令是最早发现的,虽说他是徐伯源的徒弟,可他也害怕若东窗事发后徐伯源会把黑锅往他身上扔,所以他便将此事告诉了我。”见赵卿欢已经看完了衡阳的信,梅遇笙这才缓缓开了口。
    “魏川为何会告诉你?”宋瑶还不知其中原委,闻言便问了一句。
    “我受赵娘子所托暗中帮公主周全和亲一事,所以小良子才会发现了徐伯源私下和澧王有暗通之嫌。我承赵娘子所托,自然把这件事儿放在了心上,可若去问徐伯源,那无意是自找死路,但我觉得魏川这儿却可以试一试。”见宋瑶闻言就收声不语了,梅遇笙又继续道,“魏川是聪明人,为了自保,便同意与我合作,所以我们私下就把公主的药给换了。但在太医署换药太过明显,徐伯源不久以后就发现了,他很聪明,选择了按兵不动,所以我们的追查自然就断了。但是衡阳久病成医,那药她一尝就尝出了不同,便私下寻了我来问过,我自知瞒不过去,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公主坦言了。我本意是想让公主忍辱负重退一步的,毕竟我们手上没有任何实实在在的证据能证明澧王有意造反,但就澧王买通徐伯源给公主下毒来看,澧王应该就是想让公主死在和亲的路上从而引起大唐和南诏的纷争的,而南诏之所以点了衡阳公主和亲,想必这中间也是因为有澧王作怪所致。可是徐伯源这条线断了,我们自然就追查不下去了,所以澧王下毒的事儿自然就等于是不了了之了,但我没想到……衡阳公主会选择用自缢的方式来揭穿澧王的歹毒之举……这等于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梅遇笙一口气将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个大概,说完以后他自己也默默的垂了首,“宫里很多事儿就是这样,你明明知道是谁人所谓,可却无法光明正大的指正。今儿一早我知道了公主自缢的消息也是蒙了,本我还想着今日无论如何要让你进宫见一见她的,结果……”这最后一句话,梅遇笙自然是对赵卿欢说的。
    但这一句略带愧疚的轻语却立刻让赵卿欢泪如雨下,“梅遇笙,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她的哽咽中,有自责,更有埋怨。
    梅遇笙自知理亏,沉默半晌后直言道,“说实话,这事儿知道的人多了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益处,衡阳公主那日找我私聊的时候神色眉宇间虽有些落寞,但我却没有看出她有寻思的心思,我总以为等到她和亲去了南诏,这件事儿慢慢的自然就会浮出水面的。毕竟澧王本意应该是想透过衡阳引起大唐和南诏之乱,但是现在衡阳并没有因毒而亡,那么澧王自然会想别的办法,只要澧王一有动静,我派的人就会立刻回报,到时我再将所有的事情告知皇上,这之后……不论对公主回宫还是大唐降服南诏都是有利的,所以……我也没想到衡阳会如此极端而行,给大家来了个措手不及。”
    “你……”赵卿欢心痛难忍,一时之间五味杂陈的,说不上来是悲愤还是懊恼,只能颤着手直指着梅遇笙,却是语不成调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一旁的宋瑶闻言早已红了眼,当即就悲怒交加道,“梅公公的话说的好冠冕堂皇,几句大仁大义的说辞就把自己逼死公主的罪责给摘了个一干二净,梅公公真不愧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舌灿莲花的本事着实令人敬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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