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瑶偷偷跑出来找赵卿欢的第二天,顾容云出宫了。
    消息是东方旬带回来的,这两日,他和禾煜开始着手替文家小娘子保媒,不过第一次去江家,就吃了个闭门羹,事情似乎并没有赵卿欢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和顺利。
    而且,更坏的消息还在后面,那就是吐突承璀似乎也对江家投去了良意,差了宋远平亲自上门给江栩说媒,保的是秦家的六娘子秦禾君。
    这几个消息连番着来,让赵卿欢一时有些晕了头,“你说吐突承璀要给秦家和江家保媒?你听谁说的?”
    “是明柳先生说的。”东方旬看了赵卿欢一眼,总觉得隐隐有种被梅遇笙和赵卿欢算计了的感觉。
    本来嘛,他和禾煜想的很简单,待苏先生回江陵府以后,他们随便找个借口说是要让赵卿欢帮几个忙,就能把在长安城开分阁的事儿全部丢给赵卿欢了。
    当然,这丢给赵卿欢不过是个由头,他们也知道赵卿欢即便能耐再大,也扛不起这个担子,这最后自然而然的还是要梅遇笙出马的。
    谁知,现在这分阁的担子还没撂到赵卿欢的肩上,文家和江家的媒妁之配却莫名其妙的成了他们首要办妥的事儿。想着那会儿赵卿欢和他说“礼尚往来乃处事之道”时东方旬还觉得确实有那么一点道理,可现在看来,他聪明一世竟糊涂了一时,这莫名其妙的就着了赵卿欢的道儿。
    “那江家是怎么表态的?”赵卿欢不由的有些担心,毕竟单比势力,秦家自然是比不过如今还是根深不摇的文家的,可是文家是靠什么起家的?文家靠的不过就是俱文珍的宦官之势,但秦家却是杏林世家,声誉朗朗,若比这一点,文家就已经输了一大截了。
    “江家?我和禾煜可是连江家的人都还没见着呢……”东方旬闻言笑着说了一句,眼角处却闪过一丝利光,“按说娘子也是聪明人,想接山芋又嫌烫手,所以丢给了我和禾煜,那不知就屋宅的事儿,娘子找的如何了?”
    所谓分阁,说的实在点,就是东方旬要以一息阁的名头在长安城置办一座宅子,这宅子需隐而不显,大小适宜,堂舍有分,既能住人又能办事,还需要能办妥地契房契的手续才可。但这样的宅子在偏府偏县可能还好找,可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里,其实还挺难的。
    所以明知接了个烫手山芋,东方旬自然也不会对赵卿欢太过礼貌客气,毕竟他也知道,该说的梅遇笙多半早已经和赵卿欢说过了,若她满口拒绝,那文家的事儿也就不会凭空落到他和禾煜的头上,眼下既赵卿欢已经开口找他办事儿了,那就说明分阁的事儿她已经点头了。不过当时梅遇笙还转告过他一句话,那就是不准惊动苏先生,而这一点,东方旬和禾煜也是谨守不越的。
    是以听闻东方旬这样反问,赵卿欢便坦然道,“这样的宅子在长安城不好找,不过我托了连掌媒和裴苑都在物色着,尽量多找两座给你和九郎挑一挑,免得你们看不中又要白费力气。”
    “娘子办事,我们放心。”东方旬客道的一笑。
    “那文家的事儿还要继续拜托十一郎了。”赵卿欢也冲东方旬行了一个虚礼,“江小四郎如今是双人夺之,只怕十一郎还要多费些心思了。”
    “听说,江小四郎喜欢围猎。”东方旬若有所思的回了一句。
    “围猎……”赵卿欢思忖了片刻道,“那秦娘子呢?”
    东方旬一愣,“怎么是秦娘子?你不应该问文娘子么?”
    赵卿欢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做媒官那会儿,刚进衙门,总想着要表现的能耐些,我左右便把户籍册给背了下来,后来倒成了习惯,隔三差五的也会翻一番,就那么记住了。旁人只道我是天生的记性好,其实不然,我不过就比别人多花了一些时间气力罢了。身在衙门,要学会看人眼色,官大的官小的,哪些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哪些是朝廷中流,咱们做媒官的自然都是要记住的。人分三六九等,要说文家和江家那绝对是三等之列的,而论势力能耐,秦家自然就略输一筹,所以……”
    “所以你对文家小娘子了若指掌,对秦家娘子却有些陌生?”东方旬举一反三。
    赵卿欢毫不拖沓的点了点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既然知道了吐突承璀的一举一动,那俱将军想把文家娘子说给江小四郎的这件事儿吐突承璀不可能不知道。与其我们被动的等着耗着,不如想想能不能从秦娘子这里下手?”
    “秦娘子……还真不太清楚,不过听闻最近白居易和元稹倒是时常出入秦府,据说他们有想鼓动秦老先生参与到新乐府之革中。”
    “元拾遗不是还在丁忧吗?”赵卿欢好奇道。
    “不过分喧闹奢华即为丁忧,哪儿是家门都不让出的?”东方旬笑了笑。
    “新乐府吗?”赵卿欢咬着唇细细的想了想,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但却快而模糊,让她不太确定这个法子对不对,不由便深吸了一口气对东方旬道,“这个事儿本也不能着急,咱们忌讳着秦家,吐突承璀一样忌讳着文家,可我们动不了秦家,他们就更动不了文家,咱们就是半斤八两,谁也没占上风。”
    东方旬闻言点了点头,“江家现在也不曾表态,许也是在考虑一二,我和禾煜会继续跟着的,你放心。”说罢他又转头看了看外面正在树下作画的云千素道,“素素的事儿最近也因为衡阳公主的葬仪耽搁了吧?”
    赵卿欢闻言神色一黯,轻轻叹息道,“对,公主才走不久,红白冲撞于天家而言也并非好事,我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和秋妃娘娘说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怕还会烫破了嘴皮子,去求秋妃娘娘的这个法子是我现在想到的最可能成功的法子,我怕急而不成,所以也就缓着了。”
    “苏先生是明日动身回江陵府吗?”
    “对。”赵卿欢附和道,“师父执意要走,只怕也是久住长安不习惯了。”
    “让禾煜陪苏先生一道回去吧。”
    东方旬这突然的提议让赵卿欢有些吃惊,“为何?”
    “一来苏先生回去路上也有个照应,二来我和禾煜离开江陵府也这么长时间了,如今翻山雀的事儿已经全部转交给了刑部,一息阁那边是应该让禾煜回去看看的,文家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他参合进来也显多余。”
    “十一郎怕是还有什么别的理由没有和我挑明吧?”赵卿欢猜,这一路回去,禾煜只怕会不小心透露出一息阁想重纳旁支给旁支挂牌的事儿。
    东方旬闻言,看了赵卿欢一眼,直言道,“和娘子说话就是省心。”
    两人随即心知肚明的相视一笑,那悦耳轻盈的欢愉声惹得院子里正落笔点蕊的云千素频频转头侧目相望。
    赵卿欢见状,隔着门框冲云千素打了个招呼,然后便仰头看向了东方旬,忽而正色问道,“九郎有没有说我可以见见顾御史?”
    “小九说了,一切看娘子你,你若想见,他会安排,你若不想见,那就不见了。”东方旬如实道。
    赵卿欢了然的抿嘴一笑,随即冲东方旬作了个肃拜,然后便先他一步出了屋。
    院子里,云千素笔下的那幅《探春图》已画了一半,感觉到身后有浅浅的脚步声传来,她沉着的提了笔,然后一边将笔浸进了洗缸中一边就回了头。
    “和十一郎聊完了?”见赵卿欢面色有些凝重,似在为事所困,云千素便小心翼翼的又问道,“可是文家的事儿不太顺利?”
    赵卿欢抿着嘴走上了前,一边把玩着云千素洗缸里的那几支画笔一边唉声叹气道,“文家的事儿不顺利,还有别的人眼红插足的,眼下,顾御史又已经出宫了,我在想……是不是要同他见上一面。”
    “出来啦?”云千素闻言小小的惊呼了一声,“这都有四日了吧?”
    “恩,整整四天,看来他这次去云南应该收集了不少证据,再加上之前黎美人和澧王……哦,李恽的事儿,这次皇上欲降南诏的决定只怕是下定了。”
    “那皇上指的那个婚,顾御史点头了吗?”
    赵卿欢闻言皱着鼻尖看了云千素一眼,无奈的摇头道,“我就是想知道这个,可惜宫里头一点风声也没有。你也知道,前几天阿瑶还来闹了一次,可闹也没办法,这是御赐的姻缘,没得顾御史点头或者摇头的。但……其实看看现在他能这般太太平平的出了宫,只怕赐婚这事儿是已成定局了。”
    “小欢,你说……皇上知道吗?”云千素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知道什么?”
    “知道衡阳公主和顾御史的私情。”
    赵卿欢忽然嗓子一硬,当下就默默的摇了摇头,“御赐的姻缘在上,皇上若是不知道,那就表示顾御史的官路确实要越走越宽了,可若皇上明明知道却还下此决定,那……顾御史只怕以后要提着脑袋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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