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欢和顾容云的这番促膝长谈足足聊了近两个时辰,当两人各怀心事的从雅室里出来的时候,赵卿欢才在前院的回廊里看到了正在和白三说话的梅遇笙。
    只那一眼,便叫赵卿欢涌起了满腹的私语,当下她就对顾容云道,“顾大哥,我不送你出画坊了,若你接下来不忙的话,咱们就再挑了时间聚一聚。”
    顾容云闻言淡淡一笑,“你多保重。”
    “顾大哥,你也保重。”赵卿欢见状心头一紧,连忙别过了脸,只听着顾容云迈开了步子往坊厅的前门走去。
    带那脚步声渐渐轻弱了以后,赵卿欢才缓缓的转过了视线,随即目光便和正对面站在回廊里的梅遇笙的目光融在了一块儿。
    两人相视对望了片刻,随后赵卿欢只见梅遇笙附耳和白三说了几句话以后便转身大踏步的向着她走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即便是光天化日的,可这一刻,赵卿欢竟格外的想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往梅遇笙的胸前靠一靠。方才和顾容云的那番长谈耗费了她不少的精力,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全身上下乏力的很,连步子都懒得再多挪一步。
    “我同顾御史一块儿来的。”梅遇笙见赵卿欢眉头紧蹙说话有气无力的,伸手便探向了她的额际,“怎么,是哪儿不舒服吗?”
    赵卿欢无力的摇了摇头笑道,“你把公主的信给顾御史以后他有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他不曾当着我的面拆信,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的。”梅遇笙如实道。
    “那你觉得,皇上给顾御史赐婚是什么意思?”赵卿欢扬起了头看着梅遇笙,突然就拽住了他的衣摆。
    梅遇笙一愣,继而温柔的拍了拍赵卿欢的肩,然后拉着她进了方才她和顾容云久坐的雅室,合上了门扉以后方才继续说道,“赐婚这件事儿你们谁都不要想的太眼中,就当皇上不过是点了一次鸳鸯谱,诚意想做一做月老罢了。”
    “九郎,皇上是知道顾御史和公主的事儿的。”赵卿欢不予置否。
    可梅遇笙却笑道,“知道又如何,公主已经不在了,除非顾容云你想造反,否则于皇上而言,顾容云就是一颗可擅用的棋子。”
    “我……不懂……”赵卿欢糊涂了。
    “是,衡阳的事儿是横在顾容云和圣人嗓子眼儿的一根刺,可是顾容云回宫的这四日,圣人和他都已经完全摆明了彼此的姿态。云南的事儿顾容云办的谨慎仔细又干净利索,这是顾容云的态度,皇上的赏赐和重用以及这突如其来的赐婚便就是皇上的态度。其实顾容云对云南的事儿大可瞒而不报,圣人也有千种万种的办法让他长留云南甚至永不回朝,可是现在却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就单从这一点来看,这赐婚,应该是圣人愿促的美眷。”
    “美眷?”赵卿欢冷笑一声,“公主都死了,皇上这鸳鸯谱点的可真是让人心寒如水啊。”
    “刑部和御史台,皇上是有考量的,顾容云若能安安分分的成了亲,皇上或许还会让他往上走的。”
    “你说……这会不会是……公主的意思?”赵卿欢听着听着忽然瞪大了眼睛,心里发慌的看着梅遇笙。
    梅遇笙见状则默默的摇了摇头道,“或许是,也或许不是,但不管是不是,这都已经是现在最好的局面了,御赐的姻缘本就无从推脱,你能做的无非就是多劝劝顾容云让他不要辜负了圣意。”
    “该说的我都说了。”赵卿欢闻言苦笑了一下,竟第一次主动的伸出了手圈住了梅遇笙的腰际,然后轻轻的将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侧耳听着他阵阵如鼓的心跳,呢喃道,“可……许我是看着他和公主这一路走来的,是以现在,竟不能想象他心里牵挂着一个人,却要和另一个人相守一生,会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梅遇笙闻言搂住了赵卿欢的肩柔声道,“公主走了,但往后的路顾容云依然要去走,严尚书的女儿我见过,知书达理性情温婉,想来应该也能和顾容云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
    赵卿欢听罢无声的喘了一口气,就这样沉沉的靠在梅遇笙的胸膛缓了好久以后才直起了腰身抬起了头道,“明日我师父要回江陵府了,十一郎说让禾煜送我师父回去,这事儿你知道吗?”
    “他们的事儿他们本就有安排,我很少参合。”梅遇笙温柔的理顺了赵卿欢鬓边的碎发,然后又在她脸颊落下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方才接着说道,“不过他们离开江陵府这么长时间了,是应该找个人回去看看,禾煜回去也好,省得他天天搅得你的翎竹苑乌烟瘴气的。”
    “那蓟国公对江小四郎也有兴趣的事儿你总该知道吧?”知道梅遇笙和禾煜不对盘,赵卿欢便没有在这件事儿上再多费唇舌。
    “江栩抢手是明摆着的,不然俱文珍又怎么会找上你?”
    “呵,其实我也没这么大能耐,不过就是为了阿瑶的事儿愿意试一试,就是因为有了这个把柄,俱公公才觉得我能任他使唤,可惜咱们也是对阿瑶的事儿一点把握也没有。”赵卿欢说得有些气馁,觉得好像最近真的做什么都不太顺风顺水。
    “这些不是应该让十一郎去操心吗?”梅遇笙一听就念叨道,“既十一郎也有求于你,你大可以放宽心的。”
    赵卿欢闻言瞪了梅遇笙一眼,“让十一郎接受无非是因为我怕你心里不舒坦,你倒有意思,是以为我真想做甩手掌柜?”见梅遇笙闻言连连摇起了头,赵卿欢又道,“不过说正经的,昨日十一郎同我讲到蓟国公也对江家有兴趣的时候,我倒真想到一件事儿。”
    “什么?”梅遇笙好奇了。
    “十一郎同我说,白居易和元稹最近时常出入秦府,他们似乎有想鼓动秦老生参与新乐府之革的意思。”
    “秦家?”梅遇笙有些不明白,赵卿欢刚才不是还在说江家的事吗,怎么突然又会说到了秦家。
    可赵卿欢却点头道,“对,就是秦家,你应该知道的,蓟国公那儿是想把秦家的小娘子说给江栩的。那如果秦家真的有意想参与新乐府之革的事情,那就说明秦家上下是提倡新乐府之革的,而说道新乐府,我脑子里便想到了一个人。”
    “沈拓?”待赵卿欢话音刚落,梅遇笙竟心有灵犀的脱口而出。
    赵卿欢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半晌才喃喃回神道,“你……怎么知道……”
    “整个刑部都知道沈侍郎和元稹是异姓结拜的兄弟啊。”梅遇笙咋舌道,“不过其实他们俩性子倒真是天差地别的,就是身上那股子气势也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武一个文,站在一块儿看着倒也是有趣。”
    “所以你觉得若咱们把秦家娘子说给沈侍郎,可行?”赵卿欢倒并不在乎沈拓和元稹私交如何站在一起是不是有趣,毕竟昨儿东方旬把秦娘子的事情同她说的时候她脑海中就已经隐约有了这样的念头,而如今她才一开口梅遇笙就猜到她心中暗念的人,赵卿欢便更觉得若是把沈拓说给秦娘子,似乎真的是个不错的念想。
    “你这是又想在半路截蓟国公的胡呢?”梅遇笙朗声笑道。
    “什么叫截胡。”赵卿欢却并不苟同,“说媒的门道自不用我和你多费唇舌,咱们现在只要弄清楚,是不是秦家本身就看中了江家,若是,许咱们成功的机会便小些,可若不是……便就仗着沈侍郎和元拾遗私下的关系,那可不比江小四郎要更合适吗?”
    “那你就确定沈拓一定会点头?”
    “还没去说呢你又怎么知道沈侍郎一定会摇头?赵卿欢有些不乐意了,“说起来我本也欠着沈侍郎一个人情,若秦家的事儿能成,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个心念。”
    “那你就不怕得罪了蓟国公?”梅遇笙收了收搂在赵卿欢腰间的手,促狭道,“还是你笃定了我一定会帮你善后?”
    他手势亲昵,不过轻轻的一撩拨,便惹得赵卿欢一阵脸红气喘,当即就连连挣脱了他的怀抱抖着声音道,“我……我同你说正经的!”
    “我也在同你说正经的呀。”梅遇笙得了便宜还卖乖,忽而一脸正色的双手环胸道,“你这念想也不是不可行,不过却不能擅自而行,毕竟这里头,秦家的本意是格外重要的,若他们一心是冲着江家去的,那沈拓的事儿我觉得不提也罢,至于江栩最后花落谁家,那就各凭本事了。”
    “我知道,所以不是想让神通广大的梅九郎去打听打听么。”赵卿欢冲梅遇笙皱了皱眉,一脸的理所当然。
    梅遇笙见状,心头一热,顿时失笑着一边叹气一边摇头道,“那说道神通广大呢我是愧不敢当的,毕竟最近几桩大事儿中,确是没我什么功劳的。”
    “什么意思?”赵卿欢不解。
    “永和宫里来话了,秋妃娘娘让你明日过了午时进宫,说是有要是相谈。”梅遇笙嘴角含笑,字正腔圆的,一看就是知道了什么内部却故意瞒而不语只想吊人胃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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