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沐在客厅电视下角的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止疼药,又端了一杯温度刚好的白开水,重新奔回卧室,递给自蹊。

    自蹊很配合地就着白开水吃下药,乖乖的模样,让颜沐觉得方才无理取闹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的顾自蹊,其实是她凭空想出来的。

    看到自蹊现在又是一副柔顺听话的模样,颜沐一时没忍住,破声笑了出来。

    自蹊眼中带着疑惑,不解看着她,随即迅速反应过来,脸颊微微有些红,不好意思得很。

    他从来没有刚才那么失态的,也就是方才,也是心里急得很,什么也管不上了,只想着,颜沐走了,他真什么都没有了。

    “你笑什么?”他仍旧嘴硬道。

    颜沐轻咳两声,憋住了笑意,替他盖上被子,“没笑什么啊,我去做饭,你先睡一觉。”

    顾自蹊点点头,随着颜沐的动作,慢慢躺下,细细聆听着雨点打击在窗沿的清脆声,看到窗户外头夹缝里长出了一株不知名的小草,随风左摇右摆的,眼中若有所思。

    不久,颜沐进来给自蹊在床上架了张她平时打游戏用的小桌子,然后又小心端来一碗香气扑鼻的鱼片粥放下,让自蹊吃得方便一些。

    看看表,已经到了下午2点多,外头雨也停了,只是依旧没有阳光。

    颜沐安慰道,“家里什么都没有,鱼片还是我刚才下去买的一点,你现在这个样子,喝粥更好一些。”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甚至是后来在医院里的生活,颜沐都感觉得出来,自蹊其实是过得很精致的人。

    这种精致绝非是奢侈,尽管自蹊不管是靠家庭还是靠自己,都有这个能力。

    比如他每天都要吃水果,他不算挑剔,没有苹果,他就会将就着吃梨,但绝不会因为便宜就买些不好看,奄巴巴的。

    吃饭也是一样,不会太挑剔,口味奇特,但必须有菜有肉,荤素搭配,卖相好看,且不吃剩菜。

    望着这么一碗简单无比的白粥,颜沐着实没有什么底气,讪讪地摸头。

    岂料自蹊一丝犹豫纠结的神色都没有,只问了她一句,“你吃了吗?”

    “啊?我也有一碗,凉在客厅桌上的。”

    自蹊默了默,从床上翻身下来,端着碗过去,“走,我陪你一起去餐桌边上。”

    颜沐本还没回过神来,一看自蹊已经一深一浅缓步走到了门口,赶紧尾随着他出去。

    两人数天之后,再次面对着面吃饭,虽然还是互不说话,颜沐偷偷看着自蹊轻柔拾勺子喝粥的动作,觉得他心情其实是不错的。

    这幅场景,早在很久以前,就在自蹊脑中勾勒了几千上万遍,他现在面上虽不显露,心里当然很高兴。

    只希望一辈子都这样才好,两个人简简单单地,吃饭、生活。偶尔有点无伤大雅的小矛盾,一夜过去,他主动买束花,道个歉,两个人又和好如初。

    两人吃得干干净净,颜沐下意识要起身收拾碗勺,被自蹊止住,“不用了,你也忙了那么久,休息会吧,我来就好。”

    “你还生着病呢……”颜沐不情愿,照顾他已成了一种本能。

    自蹊面上总是温和的神态,做出的决定,谁也劝不了,他起身,将碗勺拿过来堆在水槽里,低头专心清洗起来。

    颜沐觉得他好像没什么问题,放下心,坐在沙发上吃起零食来。

    自蹊洗好碗回来,就看见颜沐,专心致志地吃着果冻,双脚随意搁在沙发上,优哉游哉地打着圈。

    很久没看到她露出这幅活泼俏然的神态,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

    自蹊不禁莞尔,心下安了许多。腿上因长久站立已经疼痛起来,在颜沐未察觉间拭了一把额间汗水,回到卧室里。

    在颜沐看不见的视角,他立马撑在床上,死死咬着唇,右腿已经不可控制地抽筋起来。

    若不是他坚持要去洗碗,也就不会站这么久,可他就是想同颜沐一起分担家事,发自内心的想让颜沐感受到他的诚意。

    不敢告诉颜沐,生怕她因此自责,因此连声大点的喘息都发不出来,只有眉头,越皱越紧。

    知道颜沐沉默地坐在不远处担心着他,顾自蹊又觉得这痛,其实还能忍的。

    颜沐将双脚放下,朝卧室里喊了一声:“你要休息了?”说罢欲要走过来看看他。

    自蹊用被子把腿部包裹住,支起身子,笑道:“是啊,有些累了,开始没有睡着。”他说得轻然,黑色眼睛注视着她,好像要把她吸进去似的。

    颜沐转移视线,不疑有它,哦了一声,转身又回去坐下。

    还不忘细心地给自蹊关好房门。

    自蹊看房门关好,舒了一口气,忍不住找出放这的止痛药,又咽下两粒,重新躺了回去。

    不知是疼晕还是累极,他渐渐地,头脑发重,沉沉睡了过去。

    哪怕睡着,他也是皱着眉头,很不安稳的样子。时不时呢喃出两句囫囵梦话,听得不太真切,颜

    沐看了好一会,悄悄伸出手指,抚上自蹊眉间,然后又轻轻地走出房门,不发出一点声音。

    等到自蹊被噩梦惊醒过来,脸色依旧惨白,意识到自己还置身在柔软的大床上,干净的被子,散发淡淡的颜沐的体香。

    自蹊呼出一口气,面色收敛,将自己埋在枕头里,满足地深深吸一口气。

    检查一下,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很久以前,医生暗地里告诉过他,不愿意截肢,即便是今后能走路了,后遗症也是跟随终生的,因此不要有大喜大悲,饮食清淡,多加锻炼,冬天和阴雨天气注意保暖……

    他都记得仔仔细细,在这些方面特别注意,可今天,他确实是失控了,心里起落太强烈,一下就忘了腿伤,直到剧痛袭来才像凭空塌陷一样,皱得五官都成一团。

    他抿唇,好在现在挺过来了。

    外头传来断断续续的电视声,刻意调小的音调,他听不太清楚,只隐约感觉得出,外面的人好像

    没多少耐心,频道调来调去,频率很快。

    一看表,原来都到晚上了,外头路灯通明。

    自蹊眼波微转,随即优哉游哉,拿了两件换洗衣服,推门出去。

    颜沐坐在沙发上,手握遥控器,面上始终恹恹的,这个时候,电视里确实没什么好看的,连一部可以打发时间的电视剧都没有。她心里焦急,不止一次的走近房门,想向自蹊告别的。

    颜沐的东西白天全都被大生搬走了,如果再晚一点,等她今天回到新房子,肯定会是一片狼藉,要明天才能弄好。

    可自蹊睡得沉,她不忍心叫醒他。

    留下他一人不告而别——她太清楚那种滋味了,立马抛之脑后。

    此时见他端身出来,颜沐眼中一亮,刚想开口,自蹊对她轻和一笑,随即扭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浴室。

    颜沐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又眼巴巴地缩回沙发里,耐心等着自蹊。

    20分钟过去,自蹊还没有出来,只有水流声始终不停歇。颜沐有些担心,试探着走过去敲门,

    道:“自蹊,你还好吧?”

    隔了好久,门后边水流声里夹杂着低哑微弱的回应,“我没事……”

    那样虚弱无力的男声,怎么可能没事!

    颜沐也顾不得什么,敲得更急了,“自蹊你是不是还很痛,你还有力气吗?洗好了没,现在赶快

    出来啊。”

    她只想着,自蹊把门从里面锁着的,她就是想有个照应也没有法子,要是他因为腿部失力摔倒在地板上,又昏厥失去了意识,等到她破开门时,只怕还会生一场大病。

    他又是那么讨厌去医院的,不仅身体受累,心里也难过。

    里面久久再没有说话的声音,颜沐怕自蹊听不见,敲门声更大,还有她颤抖的喊声,终于又有了些微的回应。

    水阀关上,自蹊嘶哑的声音响起,无奈又好笑:“别担心,我这就穿衣服。”

    听到颜沐着急的声音,自蹊反而带了淡淡笑意,心里舒坦惬意。不多会,他开门出来,居家睡衣,黑发一缕缕,还没擦干。

    颜沐埋在大沙发里,瞟了他一眼,脸上余热还没消,却故作镇定,浑然像是没发生刚才她在人家洗澡时敲门大喊的事。

    自蹊一顿,轻佝着腰,手扶住右腿处。

    果然,沙发里的人又开始紧张起来,眼睛询问地望向他。

    自蹊安抚一笑,道:“没什么,洗澡时水凉了些,腿有些抽搐,这才耽误了一会。”

    屋里的热水不稳定,经常忽冷忽热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人为的调置一下就可以。他们俩前段时

    间互相间能避就避,自然都忽略了这点小事,如今自蹊乍然一开热水,水温难免不适应,可热水器在浴室外头,他也懒得再多事了。

    更何况,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颜沐皱眉:“这个时候,你该叫我给你把水温调高才是。”

    多说也没用,颜沐叫他赶紧回被子里,又拿出柜里的热水袋,充好电,塞在他腿上给他缓解,一

    摸上去,已是冰凉一片,颜沐免不了心疼,一句话也不想说,却小心地给他按压穴道,活络血

    脉。

    如果她劝他有用,那她口水说干了也愿意。但她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也许该叫顾妈妈过来,给

    他迎头两巴掌,顾妈妈一直以来气场就强,不知道能不能帮忙镇住他。

    又想到顾妈妈肯定舍不得,最后还是得她来操心,索性作罢。

    本来打算今晚走的,叹口气,她要是走了,又要担心自蹊一个人在家里还会出什么状况,可不走,又实在说不过去。

    纠结再三,情感战胜理智,要是自蹊再出什么事,她做的一切就都没意义了,再怎么样不管不顾,她也赌不起这极小的可能。

    想得远了,手上动作不停,突听到自蹊“嗯——”的轻哼声,面色隐忍地望着她。

    他腿部已经有了知觉,颜沐安下心,而后道歉道:“对不起啊,还以为你还麻着呢,按得重了些。”

    自蹊咬着唇,脸色红润了一些,缓缓收回右腿,怪异看她两眼,道:“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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