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轩就这样反反复复的病了将近半个月。而郁曼琳于此是全然不知的,她只是记着他又有些时日不曾来看望过她,且她此间还寄过一封信去,心想若是从前,只需隔上一两日便会收到陈瑾轩的回信,然而如今已过去三、四天,却也依然未有回音。于是郁曼琳便禁不住的要猜想他许是在别处有了新欢,所以才将自己给忘了。她越是这样想就越觉着陈瑾轩也是像那些纨绔子弟一般浪荡情场的人,她越是这样觉着也就越是生气,只当是自己的一片情意被他玩弄,直教满腹的哀怨油然而生,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而陈瑾轩这边,病才刚好几天,家里人就又提起他与卓依伶的婚事,尤其是宋云萍,每每见着他都总是欢喜的重复着那一句,“如今终于就要看着你成家了”。

    陈瑾轩每每见着他的母亲这般欣喜的样子,就越是不忍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叫她失望,只是眼见着他们如此的快乐,自己心里却是在日益加剧的煎熬。

    就在陈瑾轩养病的这些天里,原本是有一封郁曼琳写给他的信寄到了霓裳服装店里,只是偏偏那封信寄到的时候陈忠庭并不在店里,于是解元毡便只是将信放在了柜上,后来便忘了有这么回事。

    而陈瑾轩却以为郁曼琳这些时日未曾写过一封信来。他心想、自己这般病着,而他日思夜想的人非但全然不知,就连一句关切的问候也没有,如此的想着,心里就越发的觉着这爱情尽是痛苦的煎熬,禁不住的生出许多悲凉。然而即便是觉着如此的悲凉,他的心却依然要对那个不属于他的女人魂牵梦绕。

    好不容易在这样的季节逢着一日天晴,陈瑾轩便抽出空来去了郁曼琳那里。只是这天郁曼琳见着他却全然没有往日那一脸的欣喜,倒是眼神里透着几分寒气,令陈瑾轩见了宁愿是没来这一趟。

    进了屋里,陈瑾轩依然是坐在靠近壁炉的那张沙发上,就那样一语不发的看着壁炉里鲜红的炭火。原本他的心里就很不痛快,这天老远的过来,结果看见的又竟然是郁曼琳这样一副脸色。愤愤的想到此处,他就俨然要气出病来,然而面上却是依然矜持得叫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心绪。

    郁曼琳这时端了一杯咖啡放在他的面前,在他对面的另一张沙发上坐下,不紧不慢的说,“你和那位卓小姐的婚事筹备的怎么样了?想必近来是很忙吧?难怪就连写封信都抽不出空来了。那个卓小姐我倒也是见过的,好像也算不得倾国倾城,竟也能把你迷成这样,看来你也是喜好女色的,只是对我这样的不比对那卓小姐有兴趣罢了。”

    陈瑾轩听着她这话里的尖酸就越发的后悔来了这一趟。若是平日有谁对他这样说话,不等那话说完他就必然要与其断绝了的。然而对郁曼琳他却又做不到如此的果断,于此他也只能是沉默的站起身来,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你不如就当我今日没来这一趟。”便出了门去。

    而他这话也令郁曼琳越发的生气,直到陈瑾轩出了门,她也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也没动,只是在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时气得哭出声来,还大声的骂了他两句,只是即便如此也依然不解她心里的恨。

    她只觉着,若是陈瑾轩爱她,见她生气就必然该要说些好听的来哄哄她,可是他竟是如此冰冷的态度,直教她气得伤心不已。

    只是才过了没多久,独坐在这空屋里的郁曼琳就被寂寞驱散了所有的怨气,她静下心来一想,又有些后悔之前对陈瑾轩说了那些呕气的话。这时的她又想着,陈瑾轩见着她这般任性,怕是会要越发的觉着那个卓小姐的好,想到这里,心里俨然就要失了陈瑾轩一般的不安。

    第二天清早,郁曼琳便去了霓裳服装店,在店里见着解元毡,淡淡地问了一句,“我许久没来,也不知道陈先生和那位卓小姐的婚事办了没有?他们结婚,我这一份礼可是不能少的。”

    “想来是快了。”解元毡笑着回了一句。

    郁曼琳于是又半开玩笑的说,“你们那位陈先生呀,就要结婚了,也没我一张请柬,倒像是忘了我这个朋友一样。”

    “请柬应该还没有发出去。”解元毡心里想,若是婚宴的请柬已然发出去了,那自己必然是会收到的,如今既然没有收到请柬,显然陈家还没有将请柬送出去。只不过他想得虽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却依然担心郁曼琳不相信他这话,于是又接着说了一句,“而且瑾轩少爷不久前染了风寒。”

    “是吗?”郁曼琳听他如此一说,心里便明了陈瑾轩这段时日没来看望她是因了何事,于是又关切而不失分寸的问了一句,“病得重吗?”

    “病了有些时日,几天前才有些好转。”

    “那倒是病得有些重,不过病愈了就好。”郁曼琳说着,又故意玩笑一样的试探着问了一句,“他这一病,想必不止那位卓小姐要关心,恐怕还有不少女人要写信来问候的吧?”

    解元毡听她如此一说,方才想起一件叫他忘了的事来,恍然的说了一句,“早前少爷病的时候倒是真有一封他的信寄到了店里,叫我给忘了,好在陆太太您提醒,不然我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想得起来。”

    郁曼琳听他如此说,才知道自己何以会一直都没有见着陈瑾轩的回信。心里寻思着,陈瑾轩既然也没有见着她的信,在他病的那些天里指不定该要怎么怨自己,想必那日他来看她时心里也是不痛快的,结果还被自己那些话给气走了,心想这样一来不知他会要对自己生出多少厌恶。于是回到家中,耐不住等到解元毡把自己之前的那封信送到陈瑾轩手里就又写了一封信寄去,却也是委婉的将自己那日的任性推了个一干二净,将这所有的不是都转嫁到了解元毡的身上。

    而陈瑾轩这边,先是见着解元毡送来许多天前的那封信,接着没过两天又收到郁曼琳寄来的这第二封,心里便越发的觉着解元毡的可气,而对郁曼琳那天言语的无礼竟也不再计较了。只是陈瑾轩对于郁曼琳那天说的话始终是不能原谅的,在他看来,那些话是有辱自己声誉的,所以尽管对于郁曼琳的无礼他已不计较,但在她为那话郑重道歉以前,他也不打算与她恢复从前的交往。

    于是就这样,又过了将近一周,郁曼琳依然没有见着陈瑾轩的回复,他既没有再来看她,也没有寄一封信来。郁曼琳想不出他何以会如此,也更想不到自己那些随口的气话在陈瑾轩看来有多严重。她只是觉着,到底陈瑾轩是个无情的人,必然是因他如今有了那个卓小姐,便将自己视为了可有可无的人,所以才会这般的不在乎。

    只是她如此的认定陈瑾轩于自己的不在乎,倒反而没了此前的那般洒脱,一时间,在她心里,陈瑾轩俨然就成了她的命一样不可或缺。她如此的想着、梦着,甚至每日不断的写着一封又一封的信,以此来舒缓心里的郁结,就连如今那信里的文字也没了以往那些冠冕堂皇的修饰,倒是如她滴在信纸上的泪水一般叫人生怜。

    陈瑾轩见着她这一封又一封的信,于是终于硬不下心来,反倒觉着自己对她似乎有些过于残忍。于是这天也不管天下着细雨,就往郁曼琳住的那幢小洋楼去了。

    郁曼琳见着他终于来了,禁不住一脸的欢喜,将他迎进屋里,笑着温婉的问了他早前生病的事,便端了一杯奶茶递到他的手里,方才于他的对面坐下。

    这时她那眼里就已禁不住的落下泪来,一面用手绢轻拭着眼角的泪水,微垂着目光不让陈瑾轩见着她微红的眼睛,委屈的小声说道:“是不是你就要和那个卓小姐结婚了,所以就不再在乎我了?”

    “不是的。”陈瑾轩见着她几乎要将整块手绢都沾湿的泪,只觉着心里也随之一阵酸楚。

    “就算你和卓小姐结了婚,也不要疏远了我,好吗?”郁曼琳自己这样说着,心里越发的酸楚,甚至顾不得平日的矜持,几乎失控一样俨然已泣不成声。

    陈瑾轩心痛的看着她,“我并没有想要结婚。”他心知自己的确是不想结这婚的,只是却也不知最终能否如他的愿。

    “这世上不会有哪个女人像我这般爱你的,除了你,我从来也没有爱过任何一个男人。就算你和那个卓小姐结婚,也不要爱她,好吗?”郁曼琳忍了好一会儿的眼泪,才终于又抽泣着挤出一句话来,“虽然过去我对你说的话都很洒脱,但其实在我心里根本就是做不到那样洒脱的,我只是不愿见着你为难,所以才会对你说那些,其实我怎么可能再去和别的什么人成个家。”

    陈瑾轩听了郁曼琳这话,竟也不假思索的信了。想来对任何人而言,于自己乐于听到的话也都总是容易轻信的。

    郁曼琳此时的话都是肺腑之言,只是这也仅局限于此一时。她希望陈瑾轩始终会像此前那般爱她、在乎她。但她想的也仅此而已,于她而言,在她与陈瑾轩指尖,就像这般的维系下去,不进且不退,是再好不过的。

    只是陈瑾轩的心里却还有着一片无边的希望,那希望令他误会了郁曼琳此时的那一番话,直教他相信,纵然是一意孤行的做出众叛亲离的事来,他也不会是孤独的,此刻的他坚信自己的身边至少永远会有一个郁曼琳。

    回到家里,陈瑾轩便寻着宋云萍,想要将自己在心里藏了许久的话都说出来。他清楚,这桩婚事能否取消,关键是能否说服自己的母亲。至于他的父亲,虽说最初是他与卓家定下的这门婚事,但对于此事他自始至终都是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而卓竟宜就更不用说,陈瑾轩早就看出他不过是个势利的小人,如今必定是巴不得这门婚事不成的。至于卓依伶,他想、虽然如此会要伤了她的心,但毕竟她还是年青的,还有着长远的青春年华去遇见更好的人、更唯美的爱情。

    宋云萍见陈瑾轩一回到家里就一脸严肃的对自己说有话要讲,于是不禁有些费解的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吗?”

    “倒没什么事。”陈瑾轩这时依然有些犹豫,但他也知道,这些话即便今天不说,早晚也是要说出来的,“我最近总是在想,两个人若然彼此间只觉着是有亲情而没有爱情,如此的共处一室同榻而眠的生活在一起许是不会幸福的。”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宋云萍听了他这些话,却只是平和的一笑,“你和依伶从小一起长大,小的时候就像兄妹一样,此前又有几年没见,如今忽然就让你们结成夫妻,一时间要把这关系转变过来,难免会觉着有些不习惯。”

    “其实我想要跟您讲的是……”

    “等你们结了婚在一起生活一段时日,自然就会习惯的。”宋云萍只如此的说了一句,打断了他的话,面露一丝和蔼的微笑,从那张圈椅上站起身来,上了楼去。

    在宋云萍的心里,对陈瑾轩的心思是有着几分猜测的,于他近日来一些细微的反常也是有所察觉。但这宋云萍毕竟不是寻常的女人,她素来是有着自己的持家之道,虽说于平日的一些小事上,她是极其开明的,但逢着陈瑾轩的婚姻这样一桩大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由着他去任性妄为。

    而这时的陈瑾轩一个人愁眉紧锁的坐在客堂里,望着紧闭的窗外空濛的雨中深灰的天井,就仿佛是见着这乱世的年月霉烂的世道,尽似他此时的心绪,俨然一片飘摇的落叶,无奈又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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