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邯郸的褚嬴对石邑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战争离她太远了。此刻她满脑都是汝阳公主生辰的事情。

    今年赵王不在宫中,汝阳公主生辰的一切事宜皆由王后吴娃和太子赵何操持。汝阳公主乃是废太子公子章的亲姐,是赵王所有子女中年纪最长的一个。虽说是公子章的同母姐姐,但汝阳公主为人却十分识时务,自从赵王宠信吴娃,公子章太子被废之后,她便同吴娃和太子赵何亲近起来。

    太子赵何自然也乐得如此,毕竟汝阳公主的先母是韩王之女,虽说韩夫人早已嫁于赵王,还去世多年,但凭韩王对女儿韩夫人的宠爱,汝阳公主在韩王面前还是能挣得几分面子的。

    此次汝阳公主生辰,韩王照例派使臣来贺,虽说贺礼并不算多,但韩王毕竟是惦念着她的。又加上今日燕国使团来到邯郸,太子赵何不仅借汝阳公主生辰的机会联络各国,更是趁此大肆拉拢朝中群臣。

    一直以来朝中颇多士大夫对于赵王废长立幼的行径颇有微词,又加上太子赵何资质远比不过大哥公子章,心机又深沉,朝中不少人都暗中支持公子章。此次赵王携十五万大军出征中山,眼看已是势在必得,公子章统领中军,不论在战场上表现如何,军功定然是只有多没有少的。

    至于太子赵何,本就是凭着赵王对王后的宠爱所立,身边无甚能臣,尽是一些阿谀谄媚的小人,为人所不齿。汝阳公主毕竟身份如此,如若太子借此机会对她多加关照,想必公子章一党的人也能跟他关系缓和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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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把汝阳公主生辰所需的一应锦缎准备妥当,褚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曹先生今日和褚嬴一起在家中核对账目,不多时,门外有人来报,称汝阳公主的贴身奴婢求见。

    曹先生叫人收拾屋子,亲自出门将人迎入屋内。那奴婢想必地位不低,浑身穿戴较普通百姓都好上许多。

    进了屋曹先生忙将上座让出来,那奴婢也不坐,只在屋内向曹先生行了个礼,便开口道:

    “见过先生,公主后日生辰,还望先生能赏光。”

    曹先生口中忙道不敢,心中却暗道:公主一向看不上他们这些商贾之人,今年为何竟要我前去。他虽心中诧异,面上却丝毫不显露,一张脸直笑得眼不见牙,连忙答应下来。

    转念一想,他便知道了。城中富商不少,不会只请他一个,那便定然是为了太子的前程了。看来太子着实是着急了,一次生辰,竟不忘拉拢如此多人。

    见曹先生答应,那奴婢也不再对此事多说。话锋一转,又说起另一件事。

    “公主此次见了那紫锦着实是欣喜,不仅颜色亮丽,更是香气馥郁。”

    曹先生笑容更甚,隐隐有一丝得意,说话却十分谦虚,活脱脱一副八面玲珑的商人模样:

    “能得公主赏识,老夫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不知可否向先生讨教一二,宫中贵人见公主熏制新衣,都想效仿,若是先生能将此法传入宫中……”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曹先生连声应道,“不过是几味香加上一些惯用的手法罢了,老夫到时将那布坊的仆役带去几个赠与公主便是了。”

    那奴婢又一施礼:“多谢先生!我这便告辞了。”说罢盈盈然出了门去。

    到了汝阳公主生辰这一天,宴飨十分热闹,宫中诸位嫔妃、各皇子,加上各国使臣在内殿依次就坐。其他人等得了殊荣受到邀请的,虽然在离内殿甚远的一处小殿,但太子特意赐了菜过来,也算是荣光一件。

    曹先生刚到小殿门口,便有已奴婢前来迎接,想必是专程在此处等他。那奴婢同曹先生说道:

    “公主请先生往内殿去。”

    曹先生忙叫布坊那几个仆役过来,跟着他一同往内殿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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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内殿,正式的宴飨还未开始,赵氏同族、卿大夫以及使臣等人在正殿入座。低品阶的大臣和地位更低的其余人等都在偏殿先行向公主贺寿,而后再回到小殿就座。

    偏殿正上方坐着一不大的少年,面目清秀,眉眼的线条分外柔和,正是太子赵何。他笑得亲切,虽然坐着微丝不动,但殷勤地好似他恨不得一一扶起行礼的群臣。

    紧挨着太子坐在稍下方的正是汝阳公主。她今日披着一件正红色的外袍,内里是紫色的深衣,裙摆似是一朵艳丽的花,在她座下盛开,身后两个宫娥跪坐着,时不时帮她铺平裙角。她两手搭在膝上,听得群臣拜贺也不说话,只微微点点头,面色说不出的冷,两眼微咪,不屑于抛出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

    殿内宫娥、大臣、大臣的仆役,一时间来来往往人头攒动。曹先生在偏殿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候着,一行人目不斜视,两眼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等了不多时,偏殿内人稍少一些,来时接应曹先生的奴婢便过来引他们上前。曹先生领着一干仆役俯跪在汝阳公主和太子的脚下。

    “老夫曹氏,特献擅熏香者八名,贺公主千秋百岁!”

    汝阳公主抬了抬眼,打量了下面几人一番,点了点头,终于吐出一个字:

    “赏。”

    后面立马便有贴身的奴婢上来,端着一浅盒,盒内摆着大大小小五只金杯,精致小巧。曹先生双手接过那金杯,便要往后退下。刚退了几步,后面便有人上前来,曹先生本以为那人着急行礼,于是快退了一步。

    谁料后面那人行至前头,忽的站起身,从袖中抽出一把不到两尺长的短剑,一阵风似的扑向太子。

    太子身旁护卫拔剑去挡,但那人动作太快,太子虽然已往旁边躲闪,但仍是被刺中肩膀,登时红色的外袍便濡湿了一块。

    殿中各人见有刺客,慌忙往外逃,殿内大臣有大声呵斥刺客的,也有向外呼喊求救的。太子毕竟年纪不大,未曾见过如此场面,一时间只往殿中各处逃,那刺客紧追不放,追到殿中央,正是曹先生带来的那几个仆役方才所在的地方,其中好几个吓软了腿,几个人一时间磕磕绊绊没跑得出去。

    不多时殿内呼啦啦进了一群护卫,将殿中央团团围住,那刺客见人多,已知道此行可能会落败,顾不得后面追上来的刀剑,又加上被殿中央几人绊了一脚,那刺客心一横,只往前一扑,将那短剑猛力掷出去,一下扎在太子的小腿上。周围护卫见他扑倒,遂围上前去将其乱刀扎死。

    被那刺客压在身下的仆役早就吓得两眼一闭昏过去了。余下几人有的跑出去了,有的哆哆嗦嗦拎着衣角往墙边爬。

    汝阳公主被殿中惊慌失措的人群撞得摔倒在地,她那深衣长袍跑起来一步便要绊倒,她来不及跑,便只坐到了墙边,由四五个护卫将她护在里面。所幸刺客目的不在汝阳公主,看也未看她一眼。

    见刺客已死,正殿内赶过来的大夫使臣等人才慌忙进殿探望太子,太子本来身体就不甚强壮,刚才为了保命一直提着胆,如今那刺客死了才觉出身上伤口剧痛,瘫倒在地上呼天喊地的叫起来。大臣们表面上都难掩愤慨之情,也有不少心中暗地里幸灾乐祸。

    不论心中如何想法,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将太子抬到内间,又连忙命太医上去探查。太医只道太子身上两处伤口虽深,但伤势不重,只好生静养即可。

    太子登时发火,只觉得肩上定是伤到骨头了,那太医还欺瞒于他,于是在里间将那太医好一顿骂。太医似是见惯了这等场面,只在一旁小心赔不是。

    汝阳公主在偏殿外间被几个奴婢围住,半天才将衣物整理妥当,她面色不改,看不出丝毫慌乱。听见太子在里间大呼小叫的声音,她眉头一蹙,抬手挥退身旁围着的人,走到殿中央那刺客身旁。那刺客已经被翻了过来,露出一张毫无特色的脸,两个护卫本来要将那刺客拖出去,见公主过来,便退到一边等候。

    汝阳公主居高临下盯着那刺客半晌,终于将手微微一抬,候着的两个护卫一看,忙上前将人拖走。

    正巧此时内间传来太子尖利的叫声,似是在上药包扎。汝阳公主脸色沉了一下,又马上恢复,双唇轻启,轻吐出两个字:

    “蠢货!”

    也不知是在说那刺客还是在里面哀嚎的太子。

    殿内此时仍旧混乱不堪,她不愿多呆,正准备转身,忽的瞥见地上有一物压在那昏了的仆役身下。

    她仔细一看,心中不由微微吃惊,遂命人将那物件拿来呈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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