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奴婢跪在地上,将手中的物件用白布擦净,双手捧到汝阳公主面前。

    汝阳盯着那白布上的龙纹玉玦,心中愈发疑惑。她伸手拨了拨那玉,确实是真品无疑,但她素来谨慎,只不动声色地命人将那玉收好。又沉吟片刻,将今日曹先生带来的那八个布坊的熏香的仆役押下去好生看管,随即转身往外安抚那些受惊的使臣。

    刚走几步,她似想起什么,脚步不停,只偏过头低声吩咐身旁的贴身奴婢:

    “去将叔祖请来。”说罢又恢复了平日冷若冰霜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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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祖可看清了?”汝阳公主坐在桌旁问道。

    桌对面坐着的老者身量不高,看着不过五十岁上下,正是赵王的叔叔公子成。

    公子成将手中的玉玦放在桌上,点点头,极为肯定的说道:

    “老夫确信无疑!此玉玦同王上的那块极为相似,纹饰却略有不同,乃是肃侯在位时为诸皇子打造的,必是赵怀的无疑。”

    汝阳公主盯着那玉玦,心中仍是疑惑不解:既然是叔父赵怀的玉玦,那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这玉玦同曹先生带来的那几个人又有何联系?虽然从不记得这位叔父的模样,但她依稀知道他是在燕国当了质子。难不成是叔父回邯郸了?

    “那……叔父现在在何处?”汝阳公主问道。

    公子成眼神飘向窗外,似是在回忆,半晌,他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

    “若老夫没记错,赵怀与其妻前几年在燕国相继病故,膝下只留一女,已于去年冬在蓟郊失踪。”

    汝阳公主心中更是一团乱麻搅在一起,既然叔父赵怀已经病故了,那为何他的玉玦没有随其下葬?难道是被盗墓者盗走了?抑或是生前将玉佩赏给什么人了?可究竟是何人,如此珍贵的玉玦都能让他赏出去呢?

    汝阳公主正蹙眉想着心事,又听见公子成接着说道:

    “燕国派人在蓟郊寻了一月,毫无结果。”

    汝阳公主不知道公子成为何说这些毫不相关的事情,她丝毫不关心那个未曾谋面的堂妹,她更关心的是燕国是否有人潜入宫中,那人借着玉玦究竟想传达什么信息。

    公子成见她不以为是的样子,又一字一顿地说了一句: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汝阳公主听到这话,初始还有些诧异,再一细细品味,她顿时明白其中的深意。

    “叔祖是说那个孤女没死?”

    公子成点点头,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说道:

    “看这玉玦表面润泽鲜亮,定是每日细心把玩并且时常带在身上的。赵怀不可能将此玉赏人,若说是有人偷的,那为何不卖掉偏偏要带到宫内来呢?”

    汝阳公主这才回过味来,若果真是这个孤女潜进宫内或派人进宫,那她究竟有何目的?思来想去,她觉得这女子无论如何都是个隐患,而且自己对这隐患的底细还一无所知。

    此次田不礼那个蠢材趁着赵王和公子章都不在,派了个不入流的刺客刺杀太子。借着此次追查刺客主使的机会正好将邯郸城内好好搜查一番。曹先生和他带来那八个人更是着重审问的对象。

    汝阳公主冲公子成点点头,语气极为坚定:

    “谢叔祖指点,我必定将那女子找出来!”

    公子成轻笑了一声,算是赞同了汝阳公主的想法,而后便告辞离去,只剩汝阳公主一人坐在房中,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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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上,汝阳公主端坐在桌后,正低着头在画着什么。殿下一排仆役跪倒在地,瑟瑟缩缩不敢抬头。

    殿内一片寂静,一时间只听得到浅浅的呼吸声。一直到下首跪着的仆役两腿都麻了的时候,终于听见顶上“啪”的一声将笔放下。

    一个护卫打扮的人候在桌后,汝阳公主站起身走到那人面前,眼皮也不抬地吩咐道:

    “照这个查!”

    那人连忙应是,上前捧过汝阳公主画的那张图,一路小跑着退出殿外。

    汝阳公主今日身上穿着暗红的曳地长裙,未着外袍,相比昨日生辰宴上的装扮,显得更慵懒随意。她走到跪着的那排仆役跟前,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慢慢踱步而过,又从最后一个面前走到第一个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几趟。

    跪着的人万分紧张,不知道公主今日叫他们来是什么原因,有的还没从昨天的刺杀中缓过神来,两臂仍在止不住地斗。终于,鞋尖停在了一人的眼前。

    “抬起头来。”

    跪着那人连忙抬起头,想从公主的脸上瞧出一些端倪。然而公主冷着脸,只轻轻扫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带着霜,顺着他的脊背直往头上钻。他心中更恐惧,连忙垂下眼。

    “你可见过这东西?”说着一个奴婢从汝阳公主身后捧着一块玉玦,走到那人面前。

    那人只瞥了一眼,又慌忙摇头。

    汝阳公主只盯着他,似是不相信他说的话。那人额角冷汗直往下流,又低下头想了想,战战兢兢地说道:

    “回……回……公主,仆……仆确实没见过……”

    汝阳公主“噗嗤”一声乐了,那仆役更加紧张,两手攥紧衣袖,忽的他想起什么,抬头大声喊道:

    “仆见过这玉!是……是王上的玉!”

    汝阳公主早已冷下脸,见那人说见过这玉,便用鞋尖挑起他的下巴,意味深长地问道:

    “你见过?”

    那仆役不敢点头,口中连忙应是。汝阳公主见他脸上不住地往下淌汗,鞋尖都被沾湿,不禁皱起眉头,一脚踩在他头上,将那人的脸踩在地上,狠声说道:

    “说谎!”

    那人见公主突然变脸,已是吓得不轻,待到公主手一挥,两个护卫上前将他拖走的时候,那人更是吓得险些失禁。

    “公主……公主!仆不敢说谎!”

    公主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的大叫大嚷。直到那人被拖出殿外,外头传来“嗷”的一声,便再无声响。

    汝阳公主对着底下已经被吓傻的一群人,厉声说道:

    “若是不说实话,你们便一起下地作伴去罢!”

    底下几人忙不迭的应是,谁也不敢再有所隐瞒,只求公主放过他们。汝阳公主走到第三人面前,那人低着头,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知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你可见过这玉玦?”

    那人抬头,只见汝阳公主墨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仿佛已经把他从上到下的穿透,狠狠钉在地上。他咽了一口唾沫,狠狠心,伏在公主的脚前,定声说道:

    “回公主,此乃仆掉落在此处的玉玦!”

    汝阳公主瞳孔一缩,随即双眼往两边示意一番,两侧护卫奴婢忙将剩下六个人带出去,殿内只留下汝阳公主、她贴身的奴婢和地上跪着的那人。

    汝阳公主快步走到上首坐下,命底下那仆役上前,将来龙去脉一一老实交代。

    那仆役正是司马熹派来邯郸、潜在褚嬴身边的探子。他本在布坊里顶着个仆役的假身份,也学了些许手艺,但他没想到曹先生竟然要将他们一干人等献给公主,他本想装病,结果被褚嬴看出了蹊跷,为了不引起疑心,他无奈只得随曹先生一起进宫。

    如今看公主这残暴的架势,自然是隐瞒不过去了,何必为了此事丢了性命呢?那探子于是便将这玉玦的来历一一说明,其中隐去了司马熹派遣之事,只说他那人在祭礼上看到此玉玦非同寻常,一时起了贪心,就将其挖了出来;再一细看,这玉玦应是赵王巡游时戴的那一块,于是不敢私藏,想借此机会献到宫中。

    汝阳公主见他眼神闪烁的样子便知道他说的不全是实话。什么献到宫中,根本就是扯谎。好在她想听的内容都听到了。

    她勾起嘴角轻蔑一笑,说道:

    “很好,吓一吓你们就说实话了。”

    那探子还未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便见公主身后的奴婢将他带了出去。一出门便看到先前那个被“杀”了的仆役好端端躺在地上,一手掩着胸口道:

    “我真以为公主是要杀我!可吓死我了!”

    瞬间他便明白了,原来公主是用这最胆小的一人来诈他们。他心中暗自后悔刚才冒失了,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得暗叹一口气,随另外几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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