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时候,沈荆也没心思再关心这儿女情长的小事了,急令人收拾行装马车,又急急买来家丁护卫,把值钱的铺子都赶紧变卖,但却不好卖掉,正自愁,而过不多两日,果不其然,闻得济南府也被破了。

    此时已是人心惶惶,还有那地方土贼,趁着人心慌乱,四处放火,招摇说是北戎兵来了,四处吓唬人家,好趁机抢财。

    沈荆听得北戎兵的险恶,一路势如破竹,便谋定是要逃的,只偌大的房室家计,卖不掉,又难以携带,若是仓促中被北戎兵掠走了,更是出丑。到最后,有一个家生子愿在这儿守着,看管着房子,沈荆便留了他,要带计软上马车往南边逃去。

    而计软突然想到自己的母亲,怕她一个人在这纷乱的时候遇上什么不测,又请沈荆帮忙带上了计氏,计母还以为计软死了呢,两人见了面又惊又喜,相对哭了一场。开始时候计氏不愿意走,经不住计软劝说,又不愿离开自己女儿,这才跟了他们往南方逃去。

    路上逃的人很多,有的是逃了,有的是躲了,纷纷不绝,真个是人心惶动,他们坐的马车也被这拖家曳口逃跑的人流挡住,往前行都是难的,偏还有人突然一群惊慌奔出来,在后面叫喊:“北戎兵来了!”顿时一片骚乱,人乱哄哄的你踩我我踩你,苦叫争嚷不停。真是惨乱。

    沈荆在马车里看的眉头直皱,肠子没悔青了,合该不要那家当早两天就走的,碰上这人多乱糟糟的时候,一是走不动,走得慢,二是人多,那趁机作乱的也更多,十分危险。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只得收回了视线,寄希望路上别遇见什么事儿,能平安走到江南。

    计软眉头也是忧,世道果是不太平的,她这才到这里几年,都要开始战争逃难了,若如今单是她自己,她恐更是惶恐,又想若是赵大赖在,逃难的时候他必能护她周全,说不定他自己还能发一笔战争财哩,这就是恶人的好处,他们现在时时担忧有恶人歹徒过来打劫,而要是赵大赖,恐要直接打劫别人了吧!

    想到此处,又想也不知道赵大赖怎样了,这回战乱不知他是要守在青州城里还是也往南边逃,若是他留在青州城,这辈子不知道何年何月能见一回了,毕竟也相识一场,情缘断了了了恨意怒意也就无足轻重了,心里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沈荆,要不是他护着,她还不知道这时候要怎么办才好,想到这里,对着他笑了笑,沈荆回了个笑,眉宇微微舒展。

    要说他们这一车队也着实扎眼的很,若是携带银票,怕就怕这世道一乱,银票就是废纸一张了,当不得用,因而沈荆带走了不少金银珠宝,也带走了不少粮食用具,能不惹眼?这也罢,偏偏沈荆又长得似天仙一般,身旁又跟了个美公子计软,那路上的歹徒哪个觊觎这俩宁馨儿?哪个不想夺了满车的金银珠宝?但好在一点是,沈荆谋算在先,他们此次出逃,只带了几个贴身的家人,其余一溜都是家丁护卫,而且大部分都是原来从沈家带出来的忠心的武艺不错的护卫,才免得了路上不少贼人的歹心。但盯着他们的仍然不少,跟盯着刺中间的一块肉。

    行了一天的路,傍晚在一个破庙前车停了下来。准备在这里休憩。

    这里已歇着不少战乱的逃民了,但这方圆十几里地又没个人家,他们也只能住在此处。

    几人走进庙内,顿引起一阵骚乱,那骚乱的由头都来自沈荆,众人的眼光绿油油的,跟饿狼盯着吃食一样看着沈荆,也不怪他们,有些人的美就是惊惑人心,况他还是锦衣华服,服装也等级严明的时代不盯着他才怪哩。又有钱又有势佳公子……

    众人都傻傻愣楞的看着他,只道进来一位天仙,险不惊的襄王魄散,宋玉魂消。

    计软却直皱眉,直到几人在火堆前坐了下来,计软毫不遮掩的对沈荆道:“你实在太扎眼了,想不引起注意都难,依我看,还是把你弄丑点的好,这样咱们才容易到江南。”

    她记得有女人在战乱时把自己弄丑最终逃过一劫的故事。

    沈荆明显愣了一下:“要弄丑的人不该是你吗?”

    计软心道废话,你一个世家公子难道会不知道男宠很盛行吗?回说:“两个都弄也扎眼,别人也会怀疑两个怎么都这么丑,我把自己的肤色弄黑,至于你,就在脸上加点东西吧?你觉得怎样?”

    能被她关心沈荆觉得心是熨烫的,瞧了瞧她,点头。

    计软回首就问莺哥:“莺哥,咱们带过来的吃食里边有猪皮吗?”

    莺哥正在往庙里抱今晚上要吃的东西,见问他,道:“有的有的,我刚看见马车上有块猪肉,是带皮的。”

    计软点头:“好,你带我过去,我割块皮下来。”

    须臾之后回来,计软拿了一小块猪皮,还拿了墨汁儿回来,见几人团团围坐,围了一圈。

    莺哥叫道:“糟了!厨子没带出来!这饭谁做呀!少爷吃饭可是极挑的!”

    沈荆瞪了他一眼。

    余人面面相觑,此行出来也没带丫鬟,其他人都不擅长做饭啊!

    计软一看众人表情,把涂好墨汁的猪皮放在一块石头上晾着,等着它晾干,而后道:“这饭我做,顺带再熬点浆糊,把这张皮粘到少爷的脸上。”

    众人把怀疑的视线移向她,迟疑的点了点头。

    计软洗了把手,伴着烟火气息,计软煮了饭,又烤了肉。好在沈荆眯了眼吃了不少,计软把弄好的猪皮贴到了他脸上。又弄碳灰把自己的肤色给弄黑了。收拾停当。

    接着的多天,又是朝行暮息,没有停歇的往南逃,要不停的往南逃,离北戎兵越远越好,离战争越远越好。而听北边逃过来的人说,战事越大越激烈了,整个山东都保不住了。

    于是他们继续往南走。

    按沈荆的计划,是去江南的某个城,那里还开着他的几家当铺和瓦子。

    金乌一天天的升起又坠下,树木从抽枝发芽到满枝碧绿,衣衫从后夹袄到轻衣罗衫,天气由料峭春寒到暖意融融,热气逼人……

    直到某一天,杨柳依依,热风扑面,车马繁华,人声如织。

    这江南竟是到了。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江南到了。而他们这一路竟是出乎意料的安全无虞,没碰上什么凶险。众人一直提着吊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那疲惫满是尘垢的脸也终于绽出了笑容。

    沈荆到得江南的第一件事就是花了一千多两银子买了一处豪华的宅子,有假山有水池,有江南特有的园林,装修了一番,置办了一堆家具,众人入住了进去,沈荆又开始忙着整顿生意上的事儿。

    然而没忙活几天,沈荆竟是病上了。

    这世上的事总是让人始料不及,原来一直防备的路上的贼人恶盗没出什么大问题,算了那么多,却算不到,一到这里,竟染上了一病。

    叫了好多个医师来诊治,口径都差不多,说是痢疾,是由南方瘴气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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