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两人躺在草地之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阿福忽然笑了起来,六郎问她为何发笑,她悠悠回道:“古人有云,‘行无辙迹,居无室庐,暮天席地,纵意所如’,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好生惬意呢!”

    “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放纵心意,随遇而安。”六郎让人平静的声音在耳边慢慢响起,“人无欲,则无求。”

    “六郎,你有欲望吗?”

    “有。”

    阿福翻起身来,趴在六郎的身旁,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六郎将双手并拢,枕于头下,声音轻缓:“我母后是胜国的废后,一生下我,便被打入冷宫,小时候,我做梦都想将素昧蒙面的母后接出冷宫;十二岁那年,父皇听信朝中奸佞教唆,将我送入大君当质子,我的愿望是有朝一日能够重回胜国疆土。”

    阿福是为数不多知道六郎身份的人,为了引人耳目,入大君后,他一直顶着质子侍卫的身份过活。

    在他国,质子尚且寄人篱下,质子的随从想要在波云诡谲的宫廷中生存,更是难上加难。初见时,阿福问过他在宫中担任何职位,他只道是:“苟且偷生。”

    这样的男子,让阿福心生怜惜,却未想,这一切便是情愫暗生,缘起之时。

    “来到大君后,我遇上了一个叫魏嫣的姑娘,她善良可人,对我极好,但她却离奇失踪了,我便日夜都想出宫,找回心上人……”六郎微微侧头,对上阿福正凝望着他的灵动的双眸,真挚地说道,“最近,我又有一个愿望了,我想将你带回有胜国,一生一世,白首不分离。”

    六郎笑着看向齐福,她吃惊的小模样,眼睛一眨不眨的,呆呆的望着自己,突然很想知道她的心意:“那阿福,你有何愿望呢?”

    “我希望,”阿福的眼中宛如落入了天上的星星,那般明亮,璀璨夺目,直直照入了六郎的心间,“六郎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动情至深,六郎一把将阿福揽入怀中。

    原来有一个人时刻为你着想,会是这般踏实的感觉。之前,她一直在疑神疑鬼,怕六郎会走,会离开她,原来不安定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内心。

    六郎一直站在她身边,从未离去。

    阿福枕在他的胸膛之上,突然问起之前的事来:“六郎,你悔婚之前,早就为我铺好了认亲的路,是不是?”知道她能平平安安地等他回来,才故作那般绝情的离去。

    六郎没有回答,只是静默地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又怎会知道公孙小姐要绣那副‘百寿图’,并作为皇后娘娘的寿礼?”齐福想不明白,那时,她与六郎到京也不过数日,难不成六郎能掐会算?

    “半个月前,华雪就已潜入丞相府,买通了绣娘和绘图样的画师。”

    搞定了他们,便可唆使公孙小姐定下送出的寿礼。他早就打算让自己与长姐相认,可在关键时刻保住她这条命。

    可见六郎心机之深,步步为营。

    “那华雪又是怎么死的?”说起华雪,齐福心中有很多疑问。

    “华雪的死……是个失误。”六郎闭上双眼,重重叹了口气,“那时,我自以为掌控了全局,这边拖延着常来郡马府打探消息的公孙小姐,通过雨闻和血术将塞外那边的关系打通。可谓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故而下令,让身在丞相府的华雪将入关的令牌偷到手。未料,华雪当夜身陷陷阱,她的身份早就暴露,而泄密之人正是雾黎。”

    “你是说雾黎害死了……华雪?”这样的答案让齐福尤为吃惊。

    “正是,雾黎是公孙丞相的人,是我不查。那时他已对华雪动心,却不能背离主子,所以将她软禁在府内。雾黎大概也想不到,李天狼早对雪华起了色心,更未料到,施暴不成,反伤人命……”

    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禁让人扼腕。

    难怪了,一想起雾黎与她说到有关华雪之事,那哀伤的神情便会让人不自觉得跟着难过,是他亲手将心爱之人推上了绝路。

    不过,想来之前雾黎还是相爷的人,这么快转为帮六郎出关,齐福大胆揣测:“所以,雾黎愿意帮你,也是因为此事?”

    “正是。”

    记得与雾黎合力杀死李天狼时,他的神情,原来他对华雪同样用情至深。

    “等等!”齐福突然反应过来。

    这么一说,六郎是一步一步地引她入局,将她也算计在内了!

    明明在良城相见时,就能开诚布公的说明一切,明明可以早早与长姐相认,他却迟迟不道出真相,让她每日都活得担惊受怕,不明不白的。

    可恶至极!

    “阿福,为何这样看着我?”六郎还是第一次被齐福的眼神盯得发毛。

    “你既然早就得知我的身份,为何不说?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成心让我伤心,让我难过,你这个坏人!”说罢,齐福气哼哼推开六郎,起身就走。

    “阿福,你听我说……”此时,六郎已是筋疲力尽,却还是踉跄起身,拉住欲走的齐福。

    “不要,你走开!”齐福完全没有发现六郎身体上异样,还一门心思的要和他发脾气。

    “对,我就是不想让你回宫!”六郎索性不哄她了,要解开误会,便要将真心话说给她听。

    “什么,你做了错事还敢如此理直气壮的承认?你……”齐福真是要被他气晕了。

    “阿福,我不瞒你。我就是不想你回宫!”六郎也在这件事情上做过很久的心里斗争,“我怕宫中害你的奸人未除,你再有损伤;我怕自己身份暴露,再引来追兵,我怕……你我身份悬殊,恐难成姻缘。”

    这段“狡辩”怎么说得人脸红心跳的?

    齐福突然气不下去了。看六郎说完这些,神情慌张的样子,还有些好笑呢!

    阿福不禁笑了起来。

    这么一笑,让六郎摸不着头脑:“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心话了。”生怕再说错了什么,欲言又止的神情,阿福从没看见过他这副样子,更好玩了!

    阿福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不气了。”

    六郎不信:“说不气,就不气了?”这么简单就完了?

    都说六郎睿智,可他不知,只他那最后的一点心思,足以上阿福心甘情愿的被骗一辈子了。

    第二日一早,阿福醒来时,见六郎还在睡着,也不急于叫醒,只自己起身了。

    这会儿子,天明日朗,岛上的空气新鲜,仔细嗅去,有种初春的清新气息。齐福打算在这小岛上转一转,从上岛后,还未仔细瞧过自己身处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明明刚入春,这岛上的气候竟有盛夏的感觉,枝叶繁茂,花开草壮,倒有几分田园气息。与良城一江之隔,原来还有这么一处好地方,宛若世外桃源。

    没有六郎那般技艺,阿福只摘了些野果回来。回来一瞧,六郎还在睡着。

    阿福放下果子,蹲下身子,慢慢靠近六郎。此时,他紧闭眼睛,合上了炯炯有神的双眸,望着他清瘦的脸颊,长长的睫毛,这两年,六郎的样貌几乎没有变化,还是她记忆深处的那个男子,只是愈发的瘦了。

    不自觉的,想伸手描绘他的轮廓,只一触碰,齐福心下一惊,这么烫?

    “六郎……”

    六郎定是早就身有不适,是她没有再意而已。

    身在不知明的小岛之上,两人身上划痕斑驳,多少都有些伤的,而之前六郎身上的箭伤更甚。本就箭伤未愈,又一路奔波赶到良城,加之被江水拍打,此时已是千疮百孔,身心俱疲,这才发起热来。

    齐福心中担忧,一急便撕了衣裙,跑到江边浸水,再回来为六郎冷敷,这般往返几次,自己先是气喘吁吁,浑身是汗,而且速度过慢,效果不大。

    “这样不成,要是能有容器舀些水来就好了。”想起昨日六郎为她盛鱼所用的叶子,阿福顿时有了办法。

    齐福忙选了宽大肥厚叶片,向江边跑去,舀上一叶清澈的江水,正要往回赶,就见远方江面有船只驶来。定睛一瞧,那船头竟插有大君国的旗帜。

    “是来寻我们的吗?”阿福心头雀跃,立马赶回,向六郎宣布这个好消息。

    齐福回来时,六郎已经苏醒,他憔悴地坐起身,听阿福绘声绘色的讲述她在江边看到的景象。齐福以为他会与自己一样很开心,却莫名的察觉到六郎的面庞划过一丝苦涩。

    “阿福,不要回宫,和我走吧!”六郎突然转头对她说道。

    哦~这是在紧张她吗?

    阿福笑着蹲在六郎身旁,将手中的叶子交给他,佯装矜持地摇摇头:“不要,我千辛忘苦才找回了长姐,当然要回宫陪她!”

    六郎接过叶子,脸色更加难看,有种莫名慌张之感,急急地又追问道:“那我呢?”

    小气,这是要和长姐做比较,让她为难喽?

    “你呀,我要看你表现再说!”阿福说罢,早已忍不住暗自偷笑

    哼,欠我的慢慢还吧!

    齐福还笑盈盈地取笑六郎玩呢,此时,江边有船停靠,一紫衣公子利落地跳上小岛,向他们的方向而来。

    “是来救我们的船队!”阿福心中欢喜,对面色沉重的六郎笑道,“六郎,不要想太多,回宫后……我等你来!”

    心意已定,只等君来。

    随景宏上岸的还有一队官兵,他们一到眼前,先粗鲁地两两将六郎架起。

    齐福大惊,连忙叫道:“你们轻一点,他还在生病呢!”这般动作,让她有些恍惚,这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抓人的?

    突然,一只手臂牢牢地禁锢住阿福的手腕。

    “宏小爷,你这是为何?”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齐福想要甩开他,却是不能,“好痛,你干嘛呀,快放开我!”

    宏小爷如只雄鹰一般,眼神慑人,手上的力道更胜,完全不顾忌阿福是否能够承受。

    “宏小爷……”齐福惊恐地望着眼前的男子,此时的景宏让她害怕。

    还在惊魂未定之中,就听景宏在她耳边狠狠地说道:“放弃挣扎吧,皇上已将你赐给我,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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