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回府,何妈妈便悄悄给赵笙南回话,说是今日大太太并不是偏头疼,而是偷偷去见了舅爷。

    赵笙南从未见过这个众人口中厌弃的舅舅,只知道他嗜赌成性,败光了家产,父亲早下令不许他踏进赵府,可这样一个无赖,没有银钱傍身,总是要回来找姐姐救济的,大太太心软,一而再再而三,又不敢当面,也是为难。

    “听说这回舅爷知道咱们明儿进京,要大太太准备五百两银子给他,否则要闹得咱们离不得豫章。”

    听罢,赵笙南不禁失笑:“一个小混混,还有这样本事!母亲当真理他了?”

    何妈妈点头:“听大太太院里的嬷嬷说,大太太今儿一天心情都不好,还将收拾好的首饰都拿出来了,像是要变卖。”

    这却让赵笙南讶异:“母亲当真还要救济舅舅?五百两,即便是将母亲院子里所有都买了,也难凑齐啊。”

    “可不是。”何妈妈也是着急,“大太太心疼舅爷,也就这么一个弟弟,能有什么办法,要不大姑娘去劝劝,兴许有用?”

    赵笙南想了想,摇头,却有些凝重,犹豫了会儿,才问着:“记得何妈妈是母亲出嫁前就伺候的丫头?”

    “是,当时奴才粗苯,只得在外院做些粗重活,到了赵家,等大姑娘出世,才到了跟前伺候。”

    “那,母亲出嫁前……”刚问出声,却又是作罢,“算了,你且去打听,舅舅如今住在何处,若寻着人,替我传个话,就说我给他凑齐了银子。”

    “姑娘!”何妈妈有些讶异:“舅爷可是个赌徒,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的,姑娘还是别去……”

    “我晓得,怎么也是他亲外甥,还能做什么,我带着人的,妈妈只管放心。”

    何妈妈这才安了心,按着吩咐去办,折腾一夜,第二日天还未亮,已有马车都在府外等着,下人们也开始了搬运行礼,一阵忙乱里,却无人注意小轿子从后门悄悄出去。

    老太太院里倒是安静,老太太按照平日,还在佛堂诵经,徐姨娘却是过来请安。

    “老祖宗吩咐了,今日出发,老祖宗还得去祠堂祭拜,姨娘就不必请安了,将外头事情张罗好才是。”

    徐姨娘却是笑着对彩屏说着:“今日若不是有大事情,也不敢来,还望彩屏姑娘通禀一声才好。”

    看徐姨娘当真不走,彩屏也是犹疑了会儿,“老祖宗还在诵经,姨娘有事要不和我说说,我给老太太传话。”

    徐姨娘却不说,只道:“还是我和老太太回禀的好。”

    即是这样,彩屏才是说着:“那姨娘在这等着,待老祖宗诵经出来,奴婢再去给姨娘通禀。”

    “麻烦彩屏姑娘。”

    彩屏亦回了礼,才是转身,待进了屋,赶紧招呼来一个三等丫头:“赶紧去春晖园和大姑娘身边的春纤丫头传话,说徐姨娘一大早来守着老祖宗,也不知什么事情。”

    小丫头是跟在彩屏手底下做事的,人听话得很,赶紧地去办,彩屏则守着里边,只希望老祖宗晚些出来才好。

    可惜,小丫头虽然赶在了老太太诵经出来前传了话,却说是大姑娘并不在院子里,听说去了大奶奶院子里帮忙,辗转传话,也不知几时能通达。

    正巧老太太被瑞珠搀扶着出来,彩屏也瞒不住,只得给徐姨娘传了话,老太太素来听信徐姨娘,便也将人传了进来。

    “一大早的,又出什么事情了。”老太太将手里佛祖交给瑞珠,端过茶正要喝。

    徐姨娘上前一边伺候着,一边回话:“还能有什么事情,可不是大太太那边的穷亲戚么!”

    说到大太太娘家,老祖宗便很不乐意,当初赵铎没有高中时,娶了个员外家的小姐,看着风光,内里老太太也是受了员外家不少气的,一直记恨心里,之后大太太娘家败了,又出了个赌鬼舅爷,更是叫老太太厌弃,如今听徐姨娘这么说,也猜出了七八分:“钱家那不成器的赌鬼又来了?”

    “可不是,平日里他来找大太太接济,我们念着亲戚一场,也不好揭破,老爷那都帮忙瞒着,今时却不同,应是听说咱们要进京了,舅爷便狮子大开口,向大太太要了五百两!”

    老祖宗手一抖,手中茶盏没有拿稳,清脆一声落地,丫头们赶紧上前收拾,老太太却是怒不可遏,“五百两!好个赌徒,也敢要五百两!我赵家可没有这样没脸没皮的舅爷!”

    愈说愈气愤,握着拐杖不住地跺地,说着:“大太太人呢,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给银子!”

    “有什么不敢的,听说她将收拾好的物件首饰都拿去变卖了,老太太不信,传了当铺老板问一问便知。”

    老太太气得直吼:“还不快去叫大太太!”

    丫头们被吓着,自然赶紧地去传,彩屏也有些坐不住,给小丫头使了眼色,小丫头也赶紧出去,她才劝着老太太:“老祖宗可不要气坏身子,兴许事情不是这般,大太太还是听老祖宗话的,等问过大太太再说不迟。”

    “要是听老祖宗的,能这么一而再的拿赵家的银子去补贴娘家兄弟么,咱们瞧着吧,这会儿大太太指不定偷偷去见兄弟了,怕老太太都传唤不来。”

    “姨娘也少说一句,老太太身子本就不好,又赶着要进京了,这个当口气着了可怎么是好。”一旁瑞珠也是插话,徐姨娘可不敢得罪老太太跟前几个红人,只得抿着唇不再言语,反正该说的也都说明白了。

    等了好一会儿,都有些如坐针毡时,总算是来了人,却不是大太太,而是赵笙南。

    “孙女给老祖宗请安。”赵笙南行了礼上前。

    老太太看了眼赵笙南,蹙眉:“你母亲呢?”

    “昨日在王府,郡主和世子妃都很喜欢我发带的样式,还要学来着,我说是母亲编的,世子妃今儿就来学了,如今正在母亲院子里,因着咱们马上要走,时间比较赶,母亲怕是过不来,只得叫我来听老祖宗吩咐。”

    这么一番说辞,倒也在理,老太太确认了句:“你母亲当真在院子里?”

    这回可不是赵笙南回话,前去的丫头说道:“奴婢去请大太太时,确实看着世子妃在学编发带。”

    老太太跟前的丫头都是信得过的,她这才松口气:“行了,也没什么吩咐,就是等会出行,提醒你们记得点。”

    “知道了,若没有事情,孙女也先回去?”

    老太太摆了摆手,徐姨娘却是不肯,出声拦住:“胡说,明明大太太今日乘小轿出府去了,我身边的翠竹看得清清楚楚!”

    赵笙南眨了眨眼看向徐姨娘:“今日确实有轿子出去,是嫂嫂吩咐管事妈妈去买了老祖宗喜欢的绿豆饼带在路上吃,怎么,姨娘的丫头天天蹲在后门守着?”

    “这……翠竹昨儿当真看见大太太见了钱家舅爷,还听舅爷要了五百两银子,对了,还有当铺老板,去问一问就晓得有没有咱们赵家的东西。”

    赵笙南却一点不着急,不紧不慢,却有些凌厉地看着徐姨娘,道:“也别这般麻烦了,既然翠竹看见,我也认了,昨儿母亲确实去见了舅舅,这事是母亲办得不周到,应该通禀老太太的,毕竟要离开豫章,姐弟一场,日后还不知几时相见,见一面也是人之常情,至于五百两,怕是翠竹听错了,还是姨娘故意给母亲泼脏水?明明大太太只给了舅舅五两银子,让他给表弟做两身新衣裳,徐姨娘怕是一年里打赏丫头,也不止五两银子吧,若姨娘还不解气,那五两银子从我的月俸里扣除可行?至于姨娘说的当铺,我就更不明白了,五百两,就是将母亲的首饰都当了也不值得,母亲的首饰都还在呢,可要去母亲院子里瞧瞧?若是都在,姨娘当着全府上下给母亲道歉,若没有,不仅母亲,便是我,也任凭老太太处罚,或是,这趟进京咱们母女也不去了,省得给姨娘碍事添堵,日后府里但凭姨娘做主才是!”

    说得这般严重,倒是徐姨娘有些却步,看向身边的翠竹,翠竹也有些拿不准,她明明看着大太太人出去,如今又在府上,其他就更有可能,是幻觉?

    见姨娘有些犹疑,老太太叹息一声:“行了,你姨娘也没有恶意,不过听了恶仆禀报,既然是误会,解开也就算了,都各自回去,莫耽误了行程,倒是你那个舅舅,你与你母亲都别再见了,跟着这样的人,哪里学得好,你母亲也是。”

    赵笙南应下,才是离去,徐姨娘虽有不甘,想想也不敢赌,都拿了进京说事,若是没有把柄,大姑娘这脾气更加不能善了,耽误了她和儿女入京可是大大不妙,毕竟大太太是主,她不过奴,真闹起来,难看的是她。

    一番闹腾,待回到熙和园院里,哪里有大太太身影,世子妃对面屏风后坐着的不过个老嬷嬷,此时已经退下。世子妃起身:“不过来送行,倒又是一出好戏,大姑娘要怎么谢我?”

    “世子妃的恩情,笙南记在心里,日后有用得上笙南的,世子妃只管说一声。”

    世子妃笑了笑:“罢了,大姑娘是个厉害人,大太太也是运气好,有能干的儿媳和聪慧女儿帮着处事,可省了心。”说完,拿过桌上郑明玉囔了许久要她来取的发带,道:“也是明玉帮了忙,若不是这丫头吵得厉害,我或许不走这一遭了。”

    赵笙南诧异,世子妃此举,却是要她记郡主的恩情,林家显然是帮着四皇子的,而郑明玉日后若嫁给苏时延,又是另一番光景,即便是妯娌,日后难免争锋!还是她想得太多,可那日郑明玉挽着苏时延的胳膊,她记得苏时延并未推拒......

    “郡主的恩情,笙南也记着。”只得再应下这么一句。

    待世子妃离开,没多久大太太便回来了,脸露焦急,一进屋就是斥责赵笙南:“你将你舅舅如何了?”

    赵笙南冷笑:“母亲这话说的,那可是我亲舅舅,我能这么着?不过帮母亲而已!”

    “要你多事,将你舅舅惹急了,他可不会放过咱们!”大太太却是心焦,言语也有些不顾及。

    “母亲是在怕?那又何必当初!”似是反问,却说完就转身离开,倒是钱氏愣在当场,呐呐道:“你,都晓得?”

    声音不大,但仍旧听得清楚,赵笙南却没有回答她,只是越走越远,还是何妈妈对大太太道:“大姑娘心是向着太太的,否则今日何苦折腾这么一出,可太太也得为姑娘想,今儿姨娘揪着太太不放,老爷不在,府上还是老太太说了算,若真让老太太晓得,姨娘再添油加醋些,让大姑娘跟着太太进不了京城,可是害了大姑娘一辈子。”

    何妈妈这话,让大太太无言,做母亲的怎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当年就是因为心疼自己的孩子,才一时做错……而如今,她却要拖累女儿不成?

    事情闹过,又归于平静,赵府上下还是如期出行,马车一行十几辆,还有不少拖车跟着,队伍穿过豫章城,不少百姓侧目。

    马车往赣水方向,江边早有大船等候,张管事远远相迎,因都是女眷,张管事照顾尤其小心,船分三层,都安排好了各人住所,待都安顿下,船才起锚,才是真正离了豫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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