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纤端着糕点进屋,瞧着屋里光线暗,不禁担心着:“怎么不开窗,姑娘还在作画,别伤了眼睛。”

    习秋努了努嘴,指向隔壁屋子里,大家立刻懂了,自打上了船,隔壁二姑娘隔三差五就得闹腾一次,骂骂囔囔的声音着实烦人。

    “奴婢回来时,看着徐姨娘往这边来,应是去见二姑娘的。”春纤回着。

    习秋一听,却很不高兴:“二姑娘也是个拎不清的,姨娘再亲,也不是主子,怎能在楼上住,二姑娘从豫章一直闹到金陵,这一路也没见老太太松口,她却偏不罢休,吵得谁人都烦她才高兴。”

    “二姑娘素来这个性子,自己不高兴,也得闹得大家不痛快,再说老太太虽没许姨娘住上来,却对二姑娘隔三差五召唤姨娘过来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咱们做奴才的便也不好再说了。”鹤冬一边研墨,一边说着。

    “终归是姨娘带大的。”习秋嗤之以鼻说着,却看见春纤手里端着的糕点,欣喜着:“就知道去趟大太太屋里,肯定有好东西来。”

    春纤笑了笑,将糕点摆开在桌上,不理会习秋这只小馋猫,只回着大姑娘:“奴婢送香包过去的时候,大太太正休息,香包交给了太太屋里的绿岚姐姐。”

    “怎么还在休息?”赵笙南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蹙眉问着。大太太浅眠,而今早过了辰时,按理不该还在休息。

    “听绿岚姐姐说,自打上船,大太太每夜每夜都被噩梦惊醒,睡不安生,白日里精神不好又晕船,总是睡着比醒着时长。”春纤一五一十回着。

    大太太晕船的事情,赵笙南是知道的,才亲手做了凝神的香包给大太太送去,却不知已严重到这般地步,随继续道:“上回南平王府送来的茶,晚些时候再送去母亲那,夜里喝一杯茶,再有香气宁神,或能休息得好些。”

    春纤点头应下,正好糕点都摆放好,才走到桌案边接过鹤冬的活儿,说着:“绿岚姐姐交代说糕点都是大太太昨儿亲手做的,都是大姑娘最喜欢吃的,姑娘可要先休息,吃一些?”

    赵笙南抬眼看了看桌上的糕点,沉默了会儿,才是低下头:“没什么胃口,你们吃着吧。”说完,继续专心作画。

    倒是习秋一听姑娘将糕点赏了她们,欢喜得不行,赶紧往外间的桌子边去,一块芙蓉糕很快塞到嘴里。

    有春纤替姑娘研墨,鹤冬也得了空,回到桌边替姑娘缝制香囊,鹤冬的绣工极好,是几个丫头都比不得的。

    习秋拿了块梅花饼往鹤冬嘴里送,鹤冬手停不下来,由着习秋喂了两口,才道:“可是大太太做给姑娘的,你少吃点,得给姑娘留着。”

    习秋点头,而后靠近了鹤冬,小声说着:“可觉得大姑娘这两日怪怪的。”

    鹤冬没有抬头,只道:“没什么不好。”

    “姑娘平日里可喜欢吃这些糕点的,今儿一口没吃就赏我们了,还不是不对劲?”

    “姑娘这几个月东西吃得都不多。”鹤冬淡淡回了句:“确是瘦了许多。”

    “我不是说这个,你注意没,自打上船,姑娘就没往大太太屋里去过。”习秋再压低了嗓音,说着。

    “平日里姑娘也少去大太太院子里。”

    鹤冬说完,习秋却辩驳着:“大姑娘虽不比二姑娘,和太太没那么亲厚,可以往大姑娘不去大太太那,太太也常会来看姑娘,如今大半月过去,不见太太来过咱们屋子里一回呢。”

    “不是说了么,大太太晕船。”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习秋再找不到话说,只得单手撑着脑袋:“前儿我还听见个事儿,说二姑娘出生的时候,老爷是让嬷嬷抱给咱们太太教养的,期间徐姨娘闹过许多回,老爷都没理会,但没几年就又让姨娘抱回去了,之后连着老爷也不怎么去太太屋里,可是?”

    “那时候咱们还没进府,哪里晓得。”好在习惯了习秋的多话,鹤冬一边听着,针线却也没有错位。

    “可是听李妈妈说的,错不了,还说当年大太太虐着二姑娘,好在是二姑娘命大活过来呢,平日里看太太和善,还不知能干这样的事情,也难怪徐姨娘与咱们太太不对付,想来心里记恨着。”

    说到这里,鹤冬这才抬头,神色多了份浓重,语气也重了几分:“外头瞎传的事情,你倒真信,小心让大姑娘听见,也不用卖给牙婆子,直接给你了扔河里省事!”

    被鹤冬警告,习秋才不敢再说话,缩了缩脖子,下巴枕在手臂上,却还想着这些日子听来的隐秘消息,直到里间声音传来:“姑娘怎么往河里扔了!”

    这话吓得习秋下意识抱了抱自己手臂,确定不是扔的自己,才是往里屋去,却看春纤望向窗边,原本紧闭的窗户已然打开,清风吹进,却也带进些许嘈杂。

    “画得不好罢了。”赵笙南随口接了一句,却没有了作画的心思,倒是习秋有些后怕地探头往窗外,江面上画作随风飘远。

    “咦,船尾好似有些热闹,像是从江里捞了什么上来。”习秋说完,见姑娘没太在意,便随手关了窗。

    见姑娘不太有精神,春纤紧张询问着:“姑娘可是饿了,要不要吃些糕点?”

    赵笙南只摇头,让春纤伺候着休息了会儿,好一会儿,却有敲门声惊扰,来的是大奶奶孙氏。

    见孙氏面色凝重,赵笙南赶紧地起身:“嫂嫂这是怎么了?”

    将丫头们都打发了下去,孙氏才是从袖口里取出一本用牛皮裹得严实的册子:“姑娘瞧瞧看。”

    赵笙南粗略看了看,起初没觉着怎么,还以为是家中的账簿:“可是姨娘掌中馈时,家里有账目不清楚的?”

    “姑娘仔细瞧瞧。”

    见孙氏煞有介事的模样,赵笙南不免用心看了看,愈看,愈是心惊,眉头渐渐深锁,最后诧异看着孙氏:“这本册子,嫂嫂怎么得来的?”

    “刚才下人看见河面飘着一口箱子,便打捞了起来,看着挺大的箱子,里头只用牛皮包裹着这么一本小册子,我起初没在意,也是闲来无事就细看了看,才发觉问题,这事又不好往外头说,也不敢禀老太太,怕横生枝节,想着姑娘注意多,你看看?”

    见赵笙南没有回答,孙氏继续道:“可是烧了?或者再扔河里?只当没有看见。”

    赵笙南却是握着册子,但凡识文断字,便能看出这是一本账册,上头满满记载了江苏这些年盐业的收支账目,却显然是一本私账,既是一本关系性命的重要账册,怎会无缘由出现在江里?

    嗅了嗅账册,又舔了舔包裹的牛皮,咸得骇人,想来当初箱子里是装满了盐,沉水底后,盐慢慢溶于水里,最后木箱才浮出水面,叫她们赶上了。赵笙南问着:“账册的事情,船上可很多人晓得?”

    孙氏摇头:“捞箱子的几个都是可靠的,知道箱子里是什么的,只我和张管事罢了。”

    赵笙南抿唇,好半晌,才是说着:“想来最近金陵城里并不太平。”

    “听张管事说,圣上月初遣了御史中丞何大人到金陵视察,想必有些关系,可咱们不过路过,最好不要惹上祸端。”

    赵笙南听罢,却是看着孙氏:“嫂嫂既是这般想,为何还过来问我?”

    被一语道破,孙氏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直言:“大姑娘也知道,咱们老爷此番入京任职户部尚书。”

    只这么一句,赵笙南已是懂得,江南盐业是户部银钱的主要来源之一,盐业的贪腐若不能彻查,日后父亲在户部也将束手束脚,若这个烂摊子日后再交给父亲去彻查,里头牵扯的人物众多,倒是不利。正因此,孙氏才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事咱们确不好掺和,江南盐业问题由来已久,金陵是苏家的地盘,苏家上头还有太子爷,可是咱们惹不得的。”孙氏说完,仿若铁了心一般:“也是我一时糊涂来打搅姑娘,这本册子烧了的好。”

    “嫂嫂且慢。”赵笙南护下账册,说着:“咱们没有要掺和,这个册子咱们也不知情,靠岸后,让张管事找个和咱们没有干系的人送去御史府上便可。”

    “可咱们的船扎眼,这个节骨眼上靠岸,多少都会传出去。”孙氏担心说着。

    “怕什么,赵家大姑娘身子不舒服,靠岸叫下人去抓几贴药,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不过停留个半日,不至于惹人疑虑。”

    “这......”孙氏犹豫了会儿,见赵笙南坚持,终是点头。赵笙南自然知道她的疑虑,这事若是传出去,赵家便是得罪了苏家,可即便冒着这样的危险,她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四皇子年轻,比不得太子的根基,若是此案能够撼动苏家,太子爷也算伤了条臂膀,千载难逢的机会,前世她费尽心思,也不过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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