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最后一笔后将地图缝在了大衣内侧,乍一眼看过去只像是大衣的内兜口袋。自从那晚送枯云回到旅馆后,田主编是知道了枯云的住址,每逢傍晚都要来找枯云去银座欢乐。到了这第三个晚上,枯云是有意要离开新京了。田主编得知他的去意,说道:“这就要走了?你知道吗,我今天遇到皇军的柳生大佐,正在为写军工厂落成的报道做准备,没想到他也认识你啊!”田主编一拍枯云的肩膀,“我还答应大佐,明天带你去他那儿做客呢!”

    枯云眨巴眼睛,田主编还说:“柳生大佐从大连打来的工程兵专门就是来打造工厂的生物实验室的。”

    “什么实验室?”

    田主编和枯云咬耳朵:“人体实验。”

    他称之为皇军的“秘密武器”。

    “怎么样?你们意大利没有吧?”他听起来很是自满,枯云奉承说:“确实没有,还是皇军厉害。”

    于是乎,枯云离开新京的日程不得不往后暂延了一日。这一日里,他又见到了柳生四郎。

    柳生四郎极度热情地在自己的私宅招待了他和田主编,枯云慎重,直到田主编提起通过人体实验做细菌战准备的事,他才顺嘴接话,说:“总是听说这样那样的传闻,却没机会真正近距离接触过这样先进的新时代武器。”

    田主编正色:“这是极度危险的武器啊,还是不接触为好。”

    “军工厂里会否设有这样的实验基地?”枯云看着柳生四郎,左手紧紧捏着右手。柳生四郎眯缝起眼睛,原先便细狭的双眼成了两道缝隙,那其中射出的是多疑,揣测的光芒。枯云笑了笑,岔开了话题:“还是要预祝柳生大佐一切顺利,这杯酒喝完,我可真就要走了。”

    柳生四郎问他:“要回北京去吗?”

    “是的,来新京的日子也够长的了,再住下去,报社可该不给我报销这些花费了。”枯云起身,套上了挂在椅背上的大衣。柳生四郎道:“沈阳怎么样?”

    “啊,沈阳是很好的,就是冷,太冷了,整个东北都冷。”枯云作势猛搓手臂,田主编笑说:“这还算冷吗?这就快开春啦!”

    “皇坊大街建设的怎么样?我很久没去沈阳了。”柳生四郎问道,田主编也看枯云:“您去那儿了吗?听说比小银座可还热闹呢。”

    枯云笑呵呵地说:“挺好的,确实很热闹。”

    柳生四郎一点头:“嗯,很好就好。”

    田主编起身戴手套,笑着給柳生四郎敬了个不成腔调的军礼:“那我也走了,不打扰您了大佐。”

    柳生四郎也正有事务要去书房处理,说是关于人体实验的一些文件还没看完,他吩咐了两个小兵将两人送上车,帮着他们开道。田主编将枯云送到旅馆门口,还热心肠地表示要送枯云去火车站,枯云推辞说要收拾行李,自己去就成了,不劳驾他了,田主编也没再要求,自己个儿驱车离开了。

    枯云回到房间里,不知怎的,心跳得飞快,他在床上坐得端端正正的,两只手互相掐着,掐出了指甲印子,自语道:“应该没问题……”

    他又拿出手枪反复练习瞄准和装弹的流程。

    极尽午夜,几番思量踌躇后,枯云打点了行囊,带着马儿到了柳生四郎的宅邸附近。他将马就近留在了一株槐树旁,自己则猫着身子,接近了柳生四郎的家。柳生四郎家的布局,枯云已经牢记心中,他从阳台进去后,便贴着墙根来到了书房门口。书房的门上了锁,这也难不倒他,用一根铁丝,三两下就撬开了。枯云抓住门把手,一点一点将门往里面推开。

    书房里,迎面便是一扇窗户,惨白的月光落在深邃的黑夜里。清晰地照出书房里的一切,一张书桌后面摆着一张椅子,那椅子上是一个人的轮廓。

    枯云大惊,听得啪嗒一声,瞬间,屋里的灯全都亮了。那坐在书房里的人站起了身,手里拿着枪,冷笑着对枯云道:“你的,意大利人?记者?还是共产党?”

    这个人就是柳生四郎!

    枯云回身一看,各个房间里全都涌出了全副武装的日本兵,枯云拔腿开溜,身后应声而来几记枪响,柳生四郎喝斥道:“抓活的!抓活的!”

    情急之下,枯云撞开客厅的一扇窗户,直接跳下了二楼。

    枯云的右脚在落地时崴了个正着,疼得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这时他也顾不上去疼惜自己的脚了,拖着伤腿死命往藏马的地方去。身后的追兵动作很快,甚至还出动了好几辆汽车,马达声和枪声不断迫近枯云。枯云翻进路边的树丛,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马,抓住了马鞍,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才翻上马。

    “走!快走!”他狠抽马屁股,趴在马背上,抱紧了马脖子。他又听到枪响了!眼角的余光甚至还望到了发黄的车灯光!

    马通人性,兴许是知道主人落了难,响鼻不打,嘶鸣也无,卯足了劲在街上狂奔。

    枯云虽很慌乱,但人还是清醒的,尚能把握方向,他专挑小径弄堂逃亡,汽车一被他甩到身后,他就加紧往火车站赶。远远地,他看到卫兵的哨岗,但这对他来说是无大碍的,他骑着马踏上的是近旁的铁轨道路。

    马儿脚底打着铁马掌,跑了两步,那铁轨上的碎石砺就吵个不停,枯云收紧缰绳,人彻底趴伏下来,马匹通过月台时,他更谨慎,抱着马脖子,贴在马的一侧,避人耳目。独身的马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夜里火车班次少,月台上的列车员都守在小屋里取暖呢。经过长春月台后,枯云胆子大了些,将马的速度释放了出来,他人在马上,不禁自问:“到底是哪里露了馅,什么时候露的馅?”

    这个问题此刻是无解的,枯云低头看自己的右脚,他连马蹬都没踩,骑行颠簸,脚疼得更厉害。经过一处夜晚封闭的小站时,枯云下了马,靠在墙下试图給自己接骨,可他手艺不佳,骨头没接上,反倒弄出了一身的冷汗。枯云摇头晃脑,气得直捶自己的大腿。眼看天就要亮了,枯云只好起来,继续赶路。

    官道大路他是彻底不能走了,小路上人少,但食物和水相对匮乏,他的马奔行半夜,一口水都没喝上,到了白天,也是露出了疲态,步伐明显松缓了。

    枯云安慰它说:“好马儿,再走一阵,回到茂县,到了那儿,就好了。”

    他摸摸自己的大衣,胸口的地方还鼓囊囊的,地图还在。

    “这张地图也不知能不能用上……”枯云扼腕,咬牙,“早知道就该直接和柳生拼了,一命换他这个军官的一命,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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