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几年赖大做管家太顺风顺水了,纵得他胆子越发的大了,什么事情都敢做。有些东西若是不被抄出来,就连她都不知道,那可是能掉脑袋的东西啊。唉,现在也唯有指望着,她这张老脸还能有些体面,能让老太太出面,饶他们这一回。

    不说赖嬷嬷怎么去跟史太君哭诉认错求饶,怎么让那老太太自打自脸,单说贾赦四口回到自家院子,就看见摆得满满当当一院子的箱子,有摆不下的竟然还要摞起来。贾赦登时就变颜变色起来了,一时喜来一时怒。

    这只是抄了一个奴才的家啊,竟然就抄出来这么多东西?他原先还想着,赖家还没有日后的贪婪,造大观园的时候,竟然敢给自家也弄一个。可现在看来,他对于人性的认识还是太过浅薄了啊。光是这一打眼的扫过,就顶得上他一半的私房。呵,这一刀宰得痛快啊!

    ☆、第九回仁贾赦饶命挤坏水智夏荷谋算荣庆堂

    “说说吧,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贾赦面前摆着几个箱子,再下面就是瘫跪在那儿的赖大。这些东西可不一般,不光是荣国府公库里的物件儿,有几件竟是贾赦原配周氏的嫁妆。这也就罢了,最让贾赦窝火的就是……里面竟然还有两件是早年间先皇御赐之物。

    在现实没摆在面前的时候,赖大总是有着侥幸心思的,也许他娘求了老太太,能拦住大老爷呢。尤其是大老爷被老太太叫走的时候,他简直就已经看到了希望。可现在,一切希望都已被现实击碎。这已经不光是大老爷的问题的,就这两件御赐之物,就连老太太那里也饶不了他。

    赖家这算是完了!不单是他,方才他看见他媳妇和儿子等人都已经被捆了来,还不知道大老爷准备怎么处置他们呢。好在,他老娘去了老太太那里求情,只是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想到这儿,他就不由得恨厨房,没事招惹这囊货做什么,倒连累的他受这等罪。

    其实,他也不想想,若非平日里他这大管家便不怎么看重大房的事,使得府上下人们也跟着上行下效,又怎么会被赦大老爷抓住机会。而且,若非他自己手长得要命,什么东西都敢往自家弄,贾赦也不会一拿一个准儿。全都是自作自受,还非要怨天尤人。

    “赖大,你说老爷是把你一家送官好呢,还是干脆一顿板子打死好呢?你也是府上的大管家,平日里也总是处置人的,你自己觉得哪种法子更好些?”贾赦手里把玩着一块殷红如血的石头,赫然是一块巴掌大的满血鸡血石。这东西,就连他的库房里都找不见。

    怎么处置?赖大很想说,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最好。可想想也不会有这么好的事,偷盗御赐之物,被告官是个死,按家法处置更是个死,可他不想死。爬起来规规矩矩跪好,一个响头重重磕在地上,“大老爷,奴才死罪,请您随意处置。只求您,看在我爹娘的份上,给赖家留条根吧。”

    他这并不是知罪认罪,打得是示弱求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主意。人能好好活着,谁他娘.的愿意死呢?也是他往日太过大意,这次的事情又太过猝不及防,这跟头栽得不冤。若是今日能够逃过一劫,且等着日后瞧他的吧!

    “你看看你,说什么死不死的,老爷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么?”赦大老爷一点没掩饰自己的虚情假意,“方才,我也跟赖婆子讲过,你虽然论罪当死,但老爷我是个仁善的,怎么会随意取人性命。你放心,你们老赖家断不了根。”

    “林之孝,老爷赏给赖大夫妇五十板子,你去看着他们打,可千万别打重了。若是打得狠了,还得养着他们,这得耽误多少活计。”从一开始,贾赦就没打算要这一家子的命,活着那才是折磨呢。想一想,过惯了使奴唤婢、穿金戴银的日子,再被打回原形,该是怎样的一个舒爽。

    等他们板子挨完了,就都送到庄子上吧,让人好好看着他们劳动改造。他从庄子上抽了不少壮劳力过来,自然要补充一番。虽说赖家这几个看着就不像会干活的,但赦大老爷相信,残酷的现实会教会他们一切的。

    至于发卖了了事,贾赦从来没想过。这种家生奴才,祖辈都在府上当差,谁知道他们都知道主家什么*,还是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好。

    “老爷,王大家那几个好在外头呢。”您不会是把他们忘了吧?林之孝看贾赦有完事的意思,连忙提醒道。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把银子算清了,从那以后没能合上嘴。不说那些在名录上的东西,光是房契地契银票现银,他们就能分这个数,这个数哦!

    就算几个人平摊下来,一人也能分个二三百两银子,都够置办个小庄子了。不过,林之孝对赖大也是佩服,这才是人有多大胆,家有多少产啊。想他爷爷、他爹,那也是当了一辈子管家的人,可自家的家产跟才当了十来年管家的赖家比起来,连人家的零头都比不上。怎能不说个服字!

    “哼,统统打一顿板子,然后都送到庄子上。你跟庄头交代了,给老子好好‘招待’他们。什么时候老爷想起来去看的时候,若是他们过得太好,呵呵……那就谁都别想好了。”对于那一家,贾赦根本连问都不想问,看见他们就想起小闺女受的罪,直接都扔庄子上改造区。

    他一扭头,看见正襟危坐的儿子贾琏,忽然想起个事来。自认慈祥地拍拍儿子的肩膀,赦大老爷道:“夏荷你来,老爷有事儿吩咐你,好事儿。”等夏荷一过来,他就附在人家耳边嘀嘀咕咕个不停,期间不时发出两声奸笑。

    贾小琏被他爹的“慈祥”笑容弄得想起鸡皮疙瘩,这个风格实在是跟他爹的形象不符,没有让他感到亲切不说,反觉得抽风得很。而且,你听听他那笑声,一听就是黄鼠狼偷到鸡了,也不知道又打什么坏主意呢。看看夏荷那张脸,下巴颏都快掉下来了。

    “老爷,这……这行么?万一……万一伤着他了,奴婢可担不起啊。”夏荷没想到老爷竟然说的是这事,不禁有些为难地道。毕竟,那位主儿是千娇万贵的,万一出点什么岔子,老爷或许能没事,可她的命指定得搭进去了。

    “怕什么,万事都有老子在呢。你只管去做,做得好了,老爷自然有赏。”贾赦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人?当年你太太把你交给了老爷,那我自然是要给你个下场的。若是有人选了就尽管说,老爷给你备份大大的嫁妆,让你风光出嫁。”

    贾赦找夏荷办这事,全因为这姑娘是周氏亲自□□出来的,实在是宅斗中的一把好手。今日能将那些胭脂钗环塞进抓周礼中,就可见她的功力。若非她的出身太低,夏荷其实很适合深宅大院的生活,就是可惜上辈子去得太早了。

    夏荷闻言不由一惊,心中惊喜交加。她在老爷身边伺候好几年了,前阵子还听老爷有要将她收房的意思,她心中其实无可无不可的。左右老爷不过是好颜色些,倒没什么恶习。不过,能做正头娘子,她也不愿意当小妾啊。难道以往是老爷跟她开玩笑呢?

    “老爷……奴婢定不负所托。”为了嫁人,夏荷决定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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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太君冷眼盯着地下哭诉哀求的赖嬷嬷,皱着眉按了按额角,元春见状立刻上前帮她用药油按摩。她实在是没想到,赖家那里竟然给她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奴才果然是心大了啊。想想方才自己那些信誓旦旦的话,史太君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没人扇都疼得慌。

    她猛然间又想到,方才贾赦离开的时候,对着她的那个笑容。当时她能骗自己说那是讨好,可现在她就能笃定,那孽障是明晃晃地要看她笑话啊。哼,果然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史太君这一刻恨死了让她丢脸的赖家等人,可更恨的却是亲生儿子贾赦。

    这老太太就觉得,这哪是儿子,这就是个讨债的。他明明知道赖家犯了多大的错,却偏偏不告诉她,看着她在这儿出丑丢面子。一点不知道体谅她这个母亲不提,说不定心里正怎么看她笑话儿呢。这样的不孝子……这样的不孝子就该逐出家门去。

    王夫人的脚已经包扎过了,仍坐在这上房里,耳边听着赖嬷嬷的声音,心里各种念头却开了锅。

    赖家是老东西的左膀右臂,就算这些年她管家,也没能撬动赖大一二,总是让她无法完全随心。此时看到这一家倒霉,她自然是高兴的。赖大倒了,正好让周瑞两口子顶上来,正合她的心意。

    可只要一想到这一家子贪了她那么多银子、物件儿,王夫人就又恨得咬牙切齿。她早已将荣国府当成了二房的私有,赖家人贪府上的东西,那就跟割她的肉没两样。

    不过,她现在更关心的是,那些被抄出来的东西在哪?东西是整个荣国府的,贾赦想要自己吞了那怎么行?!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就连脚上的伤也顾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去将那些东西抢回来。

    “赖嬷嬷,你先别哭了。这事既然已经出了,那自然就要有个章程的。大老爷虽说莽撞了些,可到底是你们的错在先。如今我们也没还看见那些查抄出来证物,也说不上该按哪条规矩走。老太太,不如……先把证物抬过来,咱们清点一番再说?”

    史太君闻言点点头,二媳妇这番话说得深得她心。赖嬷嬷一家算是完了,她还要再选心腹顶替,不过这事急不得。当务之急的,是要将赖家的东西弄回来,怎么样也不能便宜了那孽障。

    她正要吩咐人,就见鸳鸯进来回禀,“老太太,大老爷身边的夏荷姐姐来了。”

    “让她进来。”她倒要看看,这孽障有什么话说。

    “奴婢给老太太、二太太请安。”夏荷落落大方地给两人见礼,而后笑盈盈地回道:“老太太,大老爷命奴婢来回赖大管家的事。大老爷说,咱家不是那动辄要人命的人家,但死罪能免活罪难饶,已经将赖家处置了,请您放心。”

    “什么……”赖嬷嬷猛然一惊,她没想到大老爷这么快就动手,竟然都没问老太太一声。往常,大老爷不说对老太太言听计从吧,可也不会如此独断啊。

    “怎么处置的?怎么都不来回一声,就敢随意决定?赖大的事情可大可小,老大怎能如此轻率?”史太君很不高兴,脸色阴沉沉的。今天,她的权威受到了贾赦的严重挑战,这是她不能容忍的。她认为,只要她还活着一天,这荣国府就该是她的一言堂。

    夏荷不敢隐瞒,也用不着隐瞒,道:“因赖大管家私下贪墨了府中两件御赐之物,并六件先大太太的嫁妆,大老爷已命人将赖大夫妇打了板子,然后将他一家遣到庄子上去。”

    说到这儿,她溜了一眼赖嬷嬷,“另外,大老爷说,赖嬷嬷和赖家一个小子的奴籍已经消了,那便不算府上的下人,因此便他祖孙两个就不算在内了。大老爷还说,赖嬷嬷不必去谢恩了。”

    赖嬷嬷听罢心中稍安,只要能留下命来,就什么都好说。况且,荣儿能够幸免,赖家就还有翻身的希望。这一刻,赖嬷嬷倒是真心有些感激贾赦,这结果也算是高拿轻放了。

    史太君就觉得头更疼了,恹恹地问道:“你回去跟老大说,这么着不行。让他尽快将证物送过来,我要亲自处置这件事。哼,这些年也是我太慈善了,倒让什么蠹虫都爬出来了。”

    闻言,赖嬷嬷面上就是一苦。她很明白,这是母子俩斗法呢,可偏偏是拿她们家作伐子。唉,若是老太太揪住不放,她这条老命恐怕要交代了。

    “证物已经带来了,老太太您看。”夏荷叫了一声,外面两个小丫鬟抬进来个箱子,她从里面取出那两件御赐之物来,“这就是从赖家抄出来的。另外的几件嫁妆,大老爷赏给琏少爷了。”

    “果然是□□年间赐下的东西。”史太君仔细看了两眼,便将东西认了出来,不由狠狠剜了赖嬷嬷一眼,又追问道:“还有呢?”

    “没了啊。”夏荷诧异地看过去,“就是这么东西,大老爷说旁的就剩下个三进宅子了。因是挂在赖尚荣的名下,大老爷又念在赖嬷嬷伺候老太太多年的份上,并没有收回。”

    “放……肆!”史太君一听登时怒了,方才她都听赖嬷嬷说了,抄出来多少银子,多少物件儿,要不她也不能那么生气。可现在那孽障竟然敢用两件不能动的御赐之物打发她,竟然敢贪墨那许多钱物,简直不能再贪婪。

    夏荷一曲膝就跪下了,慌忙求饶道:“老太太息怒啊,奴婢实在不知道别的了,大老爷就是这样吩咐奴婢的。老太太,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啊,对了!大老爷还有件事,要奴婢回禀老太太。大老爷说,当年先大太太去的时候,嫁妆是被封存在公库里的。今日既然发现赖家偷了先大太太的嫁妆,大老爷有些不放心,明儿就要开库盘点呢。”不等史太君等人反映过来,夏荷又扔下一颗炸弹。

    这下子,不光是史太君,就连王夫人都变了脸色。贾赦原配周氏,出身也是将门勋贵之家,不过到了她兄弟这一辈,已经文武双全了。当年周氏出嫁的时候,作为唯一的嫡女,整整陪送了一百二十八台嫁妆,真真正正的十里红妆。要说史太君和王夫人不眼红,呵……

    周氏去的时候,周家人曾经来清点过她的嫁妆,当时列的都有清单,指明是留给贾琏的,这没什么说的。但当时贾琏年纪太小,便一股脑放进了公库里。至于铺子、庄子这些需要管理的,史太君本是自告奋勇的,但被周家并不同意,让她好不气恼。当然更恼的是,贾赦也不向着她。

    这些年,史、王婆媳两个,没少像蚂蚁一样,搬搬挪挪的,一些贵重的早进了她们私库。原想着贾赦父子都是好糊弄的,日后浑弄过去便是了。可贾赦忽然要盘点周氏嫁妆,这不是添乱嘛!

    “哼,还嫌这府上不够乱吗?你去,把老大给我叫来,我……”

    史太君正说着,忽然就见一个人披头散发地就撞了进来,边跑还边喊道:“老太太、太太……宝二爷,二爷不好了啊……”

    ☆、第十回宫闱事太后很自信含玉诞宝玉有来历

    紫禁城,大明宫里,一位看上出四十出头的雍容妇人正摆弄着一盆花草,此正是当朝太后娘娘。

    也许是那盆花并不很得她意,没一会儿太后就将之撂在了一边。在宫人的伺候下净手之后,她端坐在凤榻上品茶,眼睛时不时地往门口看看。

    “不是传话过去了么,皇帝怎么还没过来?”太后有些不高兴地将杯子撴在几上,却不小心被微热的茶水烫了一下,索性就将杯子扫落下来。

    看见许多宫人跪下来请罪,她也觉得烦躁,摆手让人都退下。

    “娘娘您息怒,就算生气也不能不顾自己身子啊,看看这手都红了。”贡嬷嬷是太后的心腹,自幼便跟随伺候太后的,因此话语间便透着些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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