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开虚掩的门,桌上的烛火晃了晃,明明灭灭间,屋内已然多了一道倩影。他费力的睁开双眼望过去,那人的脸在烛光里一点点明晰,纤眉秀目,素面朱唇,仿佛旧时模样,她朝他一步步走来,面上虽淌着笑意,眼底却含着恨,语气更是冰冷而无情,她道:“易千寒,别来无恙?”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易千寒猛然坐起身子,才发现自己不觉然间竟在书房睡着了,揉了揉双眼,见窗外还是夜色,一轮皓月当空,有夏虫唧唧,却是酷热难当,只怕不多时又会有一场暴雨。

    这样的夜晚最是难眠,然而想起方才的梦境,他又忍不住怅然,流年似水,匆匆已是八个寒暑交替,本以为再也不会梦到她了,却不曾想,在这样一个夏夜里,她又猝不及防了入了梦。

    只是如今生死两隔,一句别来无恙,却如此的讽刺。

    有脚步声在门外止住了,不等敲门声起,易千寒已率先开口道:“这么晚了,还有何事?”

    门外立即传来云猎的声音:“主上,景姑娘病了,已请了张医师过来。”

    “病了?”易千寒微微蹙眉,站起身来打开房门,又问道:“可有大碍?”

    “应无大碍。”云猎回了四个字,觑见易千寒的神情,似觉不妥,便道:“应只是风热所致,服些药物便可好转。”

    易千寒也不多问,转身就朝外走去,向来不会拖泥带水的云猎见此竟也在原地愣了愣,方才跟上他的步伐。

    书房离景若鱼居住的客房有些距离,夏夜闷热,又无夜风,是以一路走来汗水竟浸湿了衣衫,踏进房门,张医师已开了药方准备离去,见到易千寒便将病情说明,便如云猎所言,确实只是普通的风热。

    而床榻上的景若鱼虽意识模糊,但听闻易千寒到来,顿时觉得受宠若惊,挣扎要起身,却被其拦住。

    “既然病了,就不必逞强。”望着那女子略为憔悴的面容,易千寒不由得想起往昔的影子,语气竟不觉然间柔和了许多。

    曾几何时,那女子在病榻中撕心裂肺的哭喊,为的却只是另一个人的性命,她冰凉的手指陷进他的手臂,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却一遍又一遍的质问他,“易千寒,你为何不肯放他一条生路!”

    这样想着,右手的手臂竟隐隐透着凉意,然而却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覆盖在上面,使他从怔忡中回过神来,便听到她道:“练武之人会被风邪入体,传到云守的耳里,咳咳……他肯定要笑我……”

    她原本的声音很是清脆,这时变得沙哑且伴随着咳嗽,竟让人有些莫名的怜惜,旧情与眼下景象交融,直教易千寒的心绪如潮,他不敢再多待片刻,唯有敷衍道:“一会儿服下汤药就歇息吧,明日起来想必就会好转。”

    他站起身来,吩咐了婢女两句,正要走出门,却被身后的女子叫住:“这几日若是城中传来我师姐的踪迹,还请相告。”

    易千寒只道她顾及同门之谊想要求情,不由得冷嘲道:“你如今已是自顾不暇,还想管她的闲事?”

    这怎么算闲事?虽然是她作案,却关乎我的生死好吗?景若鱼心中想要争辩,然而激动之下却是咳个不停,几乎不能言语。

    易千寒见她如此,不忍相激,于是大步踏了出去。

    一旁的婢女绿荑见状连忙上前替她顺气,并小心劝告道:“主上看重姑娘,必然会对此事上心的。”

    “我只是…咳咳…”景若鱼欲哭无泪,只好乖乖躺下,闭目养神。

    一直候在门外的云猎见易千寒出来,不由得朝里瞥了一眼,闻见景若鱼的咳嗽声,便道:“药方已经安排下去了。”

    易千寒没有接话,抬首望天,见暗云翻涌,隐有雷声,料定倾盆大雨转瞬将至,眼底竟浮现起一抹冷冷的笑意,片刻后才道:“吩咐下去,今夜不必巡城。”

    云猎虽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却也不多言,立即领命前去。

    与此同时,一声闷雷乍起,惊起一道光亮,跟着雨声四合,溻湿了茫茫夜色。

    待得天光起,一夜风雨过,却没有迎来一个宁静祥和的清晨。

    因为一大早,城主府门前就已经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其原因只为一个——寻回丢失宝物。

    而在如此吵嚷的环境下,景若鱼自然是没法安睡,朦胧间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以为自己身处异地,吓得立即醒转过来,坐起身,恰好看到绿荑推门而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么吵?”

    她拍了拍昏沉脑袋,走到桌前坐下替自己倒上了一杯水,便听到绿荑忧声道:“昨夜城中发生了一件失窃案……”

    景若鱼一口水还未来得及入口,闻此讯手一抖,茶杯落地支离破碎,她顿了顿,才艰难的吐出四个字:“妙手拈花?”

    绿荑有些诧异,却还是点头恨道:“此人十分猖狂,不光盗了宝物,还留下了纸条,道是想要追回宝物,就来城主府讨还……”

    听到这里,景若鱼一怒而起,道:“这……分明就是在挑衅!”

    绿荑被她这举止吓得微微一愣,便见她咬牙切齿,来回踱步,嘴里喃喃道:“她必然是查明了我人在城主府,所以才来这么一出……景若水啊景若水,这次要是让我逮到你,一定……”

    “姑娘……”绿荑连唤了几声,见景若鱼并无反应,便拉住她的手臂,十分担忧的问道:“你怎么了?”

    “我……”景若鱼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气昏了头,都忘了追问事情的进展,她反手抓住绿荑,道:“易城主现在何处?我要去说清楚……”

    绿荑被她抓得生疼,一边悄悄脱离她的魔爪,一边小心翼翼的道:“方才云猎大人已经通报过了,主上已知会此事。不过……据说此次前来叫屈的皆是城中的大人物,想必丢失的东西就算不是旷世之宝也必然价值不菲。”

    “那当然了。”景若鱼深知自己师姐的脾性,既然要闹,就要闹大,闹得满城风雨,闹得人人皆知,方才合她心意,不过盗了人家的宝物却转手将罪名推出去,这招却是够狠。

    绿荑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腕,觑见景若鱼的神情,到底耐不住心底的疑惑,不由得问道:“姑娘……是否认得此人?”

    “岂止认得!我还要……杀了她!”杀气腾腾的吼出这句,景若鱼夺门而出,徒留绿荑愣在原地,怔忡了半晌才追出去,喊道:“姑娘!主上吩咐过,你不能出门!”

    而怒火攻心的景若鱼哪里听得进她的话,一口气冲到了大厅,还未开口说话,一双双犀利的眼睛就齐刷刷看了过来,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吓得她噎了噎,原本要骂出口的话,冲到喉间又咽了回去。

    原来会客大厅内已坐满了人,以正中间的易千寒为首,两侧分别依次坐了一排人,皆是衣冠楚楚气度不凡之辈,想必这些人便是绿荑口中所提到的“大人物”。不过此时见到他们能够坐下相谈,没有如之前那般剑拔弩张,料想局势已渐渐得到了稳定。

    景若鱼知晓自己此举很是鲁莽,连忙将目光投向易千寒,后者却气定神闲的端着茶杯安坐如斯,虽不饮用,却还是煞有其事的刮了刮杯中茶沫,淡然道:“此事你们不必忧心,眼下此人仍在城中,我已下令封锁城门,大力搜查,诸位只用耐心等候便是。”

    闻此言,众人才将目光从景若鱼身上转移,投向了易千寒,一位蓄有髭须的中年男子却面露忧色,言道:“我虽不是什么江湖人,可也听说了‘妙手拈花’的名号,此人十分难缠,不仅在芜州、晏州等地掀起风浪,就连云州的万矣山庄也是来去自如,如今到了我青州,只怕……”

    他的一番话,让原本才稍稍缓和的气氛又凝重了起来,开始有人出言附和,易千寒却冷冷笑道:“我连水城四面环水,封了城门,断了水路,凭她轻功了得,想要出城却是痴心妄想。只要她人在城中,你们的宝物还能自己长了翅膀飞出去不成?”

    众人哑口无言,只好垂首喝茶,其中一位年岁较长的老者道:“易城主已将话说到如此份上,我们不该再有异言。今日大早前来叨扰,也属无奈,还请易城主见谅。”

    易千寒放下茶杯,起身朝那老者微微拱手,道:“此人既然敢将罪名推向我城主府,便是公然向我连水城挑衅,易某人自然要奉陪到底。”

    听到这里,景若鱼总算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到角落里一个阴冷的声音道:“慢着。”

    景若鱼脚步一滞,循声望去,却对上了一道阴寒的目光,那声“慢着”显然是对她说的,只是还未能等她猜出疑惑,角落那人已经站起身来,从袖手中拿出了一卷画轴,并缓缓展开,一个眉目娟秀的女子画像就这样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景若鱼瞬间面色苍白如纸,便听到那人冷笑道:“江湖怪盗妙手拈花,顺手牵羊从不落下。姑娘,这画中人想必就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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