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那人,位于最末,年岁看似不过而立,见他直挺挺地立在那里,虽身形瘦小,却是气焰压人。而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场内众人的目光再次转移到了景若鱼身上,一番比较之下,个个怒目圆睁。

    “这……”那年长的老者已按捺不住站起身来,他面带愠色,却碍于易千寒在场而隐忍不发,只好冷声道:“易城主……这又作何解释?”

    易千寒却不慌不慢的朝着角落那男子缓缓走去,又将他手中的画轴细细打量一番,片刻后却从容一笑,语气淡然的问道:“敢问任老板,这画像是从何而来?”

    那被称作任老板的人斜睨了景若鱼一眼,冷冷笑道:“江湖中既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罗门,区区一幅画像又有何难?”说罢,他话锋一转,“倒是想问问易城主,您与‘妙手拈花’又是什么关系?”

    以画像为辅,再以言语推波助澜,同流合污的罪名就这样实实的扣下了,那任老板却是犹不满意,兀自继续推断道:“况且我还听说,前不久青龙寨以连水城之名,在雾隐山下救下‘妙手拈花’,并将其送到涟水山庄,不知是也不是?”

    既已逼问到如此份上,场内众人再也顾及不上事情的原委,纷纷站起身来提声质问,仿佛只待易千寒一个点头就会真相大白。

    然而不等易千寒去回应,景若鱼已率先踏出了一步,扬声道:“此事与易城主并无任何连系!”

    她受不了那任老板如此颠倒是非黑白,却又不知如何摆脱“妙手拈花”这个身份,只好出声先将易千寒推出事外,众人寻宝心切,既已认定她是妙手拈花,见她站出来,便立即将重心转移到了她身上。

    相比易千寒,众人面对起景若鱼来却是毫不客气,张口妖女闭口贼人,你一言我一语,连珠炮似的逼问了一通,景若鱼早已见惯了这种场面,倒也不慌乱,只是嘴角噙着冷笑,嘲讽道:“诸位好歹也算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怎地思考起事情来却不带些脑子?我若真的是‘妙手拈花’,偷盗了宝物难道还会特意留下纸条让你们来找我不成?”

    “要不然怎么说‘妙手拈花’的手段高明?”任老板一招顺手推舟,将景若鱼的话给接了过来,他悠然自得的道:“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便是你的用意吧?”

    “荒谬。”景若鱼狠狠地瞪了那任老板一眼,怒道:“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

    “不管你如何狡辩。”任老板扬了扬手中的画轴,几乎一字一顿的道:“铁证如山。”

    “你——”景若鱼愤慨的往前踏了一步,眼前忽然被一道人影挡住,她微微一愣,望着伫立在面前的背影,竟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任老板讲了这么多,想必也渴了,不如坐下饮饮茶,清清火气。”易千寒仍是那云淡风轻的口吻,任凭旁人如何争论,他始终面不改色,貌似是旁听,却又像是什么也没听进去。

    那任老板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很是不悦,那肃森的面庞浮现出了一丝怒色,语气更是阴寒的道:“易城主是打算对此事置之不理吗?”

    易千寒轻轻挑起眉眼,却是轻飘飘的回了两个字:“不是。”

    任老板闻言嘴角抽了抽,面色十分难看,可他到底是沉得住气的人,知道对方此举必有蹊跷,于是试探道:“那易城主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易千寒却不假思索的回应道:“自然是逮到‘妙手拈花’,替诸位寻回宝物。”

    他话音刚落,那任老板却阴测测的笑了起来,指着易千寒身后的景若鱼,冷冷反问道:“易城主,事已至此,你还想包庇此人吗?”

    易千寒迎视着他的目光,从容不迫的道:“她既不是‘妙手拈花’,又谈何包庇?”

    景若鱼站在他的身后,听到这句话后,只觉得耳边顿时安静了,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似有千斤重,一字一句砸在了她的心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渐渐蔓上心扉,却不知是喜还是愁。

    同样听到这句话的任老板却是怒不可揭,一双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只是不等他出言反驳,易千寒已经娓娓开口言道:“先不论任老板你所言是否属实,但你手中的画像却不过是捕风捉影而来,看看就罢不可当真。实不相瞒,早在两月之前,我便收到过一张画像,同是出自天罗门之手,与你这张相比,画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语毕,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云猎不知何时已走入厅内,手中多了一卷画轴,在得到易千寒的眼神示意后,他便将画轴展开来,正如易千寒所言,画中女子眉目秀美,好似大家闺秀,温婉而端庄,与任老板手中的画像显然不是同一人,但绘画手法与落款处的笔迹却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怎么可能?”任老板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十分不甘心的道:“天罗门的人定然不会欺骗于我,这必然是假的!”

    “假的?”易千寒不置可否一笑,应和道:“正如任老板而言,区区一幅画像又有何难?你可别忘了,天罗门明面上是在收集江湖情报,实际上不过是以此做买卖罢了。”

    “任廷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本场内众人还抱有一线希望,如今途中又来了个大反转,当真是扑朔迷离。

    那任廷之面对周遭的质疑,却是暗自焦急,他原本有备而来,在此之前曾打听过风声,想在众商豪之间崭露头角,以便于提升今后的地位,却不曾想,就这样碰了一鼻子灰,强自定了定神,他只有勉强道:“既然天罗门出了两幅画像,那‘妙手拈花’必然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这位姑娘也脱不了嫌疑。”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双方各执一词,便分不出个胜负。只可惜任廷之能想到此节,另一边也定然不甘示弱。

    “今日的城主府真是好生热闹啊。”

    不见其人,但闻其声,在城主府,这样不请自来的客人除却听雨楼主之外,想必再无他人了。

    大厅外,锦衣玉冠的公子轻轻摇着折扇,也不理众人的目光,径自入内,来到易千寒身旁,才笑吟吟的道:“易城主,盗窃之案可有些眉目了?”

    “原以为会有些线索,不料皆是捕风捉影。”易千寒看了他一眼,方道:“江楼主前来,想必不仅仅是看热闹的吧?”

    “倒不全是。”江玉宸将折扇收拢,目光已在厅内扫了一圈,大致了解到在场众人的身份,才道:“那‘妙手拈花’曾盗走我一条白玉带,还毁了我一株雪莲,这笔账本公子还记着,若是易城主捉到此人,可别忘了我的那份。”

    说着,他似乎想到什么,便一招手,随行的下属立即拿了一样物什走进来,众人定睛一看,竟又是一卷画轴,下属将画轴展开后,在场的诸位商豪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

    “听闻‘妙手拈花’已到此地,我特意在天罗门买了一幅画像以便追查,谁料这画中人……竟是醉香楼的头牌,当真是无稽之谈。”江玉宸说着一脸痛惜道:“什么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想来全是吹嘘,这头牌姑娘生得弱质纤纤,我见犹怜,又怎么会是江湖大盗?”

    易千寒微微蹙眉道:“不如也一并带来拷问一番……”

    他这话刚落,底下便是一阵轻咳,那蓄有髭须的中年男子第一个抢先道:“我看大可不必,既然天罗门所出的画像有误,想必那姑娘一定是冤枉的。”

    “就是就是……我看此事不可信。”

    “还请易城主继续追查此事,不可殃及无辜啊。”

    “我也相信柳姑娘是清白的。”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为其辩解,听得景若鱼暗蹙眉头,心道这些个人想必平日里没少与那柳姑娘往来,如此奋不顾身的英雄救美,可见那女子一定生得十分美丽……

    在这样吵嚷的处境下,那年长老者终于抑制不住怒意,拍桌而起,厉声道:“你们都给我住嘴!”

    那几个试图为美人开解的人这才噤声不语,老者深感面上无光,于是十分恭敬的对易千寒的道:“易城主,盗窃之事多劳费心,今日叨扰之处,老朽向你赔个不是了。”

    易千寒立即还了一礼,道:“仲伯不必如此。”

    那老者微微叹了口气,道了一声“告辞”便径自朝外走去,而其他众人也无颜再逗留,紧跟着前人的步伐匆匆而去。

    景若鱼再次逃过一劫,想到因自己的鲁莽,导致易千寒如此费心解围,心下十分难堪,于是她暗自握了握拳头,转身朝外走去。

    “小鱼……”江玉宸正想叫住她戏弄一番,却不想被易千寒拦住,“不必理会她。”

    江玉宸却暧昧一笑:“说道是不必理会,又是谁如此大费周章,想出这么一个法子?”

    易千寒不欲再提此事,望着景若鱼离去的背影,低语道:“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真正的‘妙手拈花’就快要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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