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三天,沈金宝终于被提审了。
    别人被提审,都是心惊胆战,生怕弄个不好就去了断头台,沈金宝却很兴奋。
    因为,再也不用吃那些发霉的牢饭,不用在肮脏潮湿的床上逼自己入睡,然后再被半夜过来串门的老鼠吓得尿裤子了!
    想到这里,沈金宝的心情就十分美好,瞅了瞅一左一右夹着自己往公堂上拖的狱卒,开启了撩汉模式。
    “两位大哥,这几日多蒙你们关照,等小弟出去了,请二位喝酒哈?”
    俩狱卒满脸嫌弃,瞄了眼他的裆部,同时别过了脸。
    以为他们愿意关照这个怂货么?深更半夜鬼吼鬼叫,把犯人都吵醒了不说,还弄得牢里骚气冲天的,就算为了自己的鼻子着想,也得给他扔条干的裤子不是?
    “大人,疑犯带到!”狱卒将沈金宝死狗一样丢在了公堂上。
    沈金宝抬起头,见上面坐着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没等仔细看脸,耳边就响起了堂外围观群众的议论声,跟菜市场似的,叽叽喳喳。
    “就他呀,连自家兄弟的东西都要偷,果然长得就不像好人。”
    “这可不好说,还没审呢,也许人家是被冤枉的也说不定。”
    “肯定是他干的!你看他兄弟那模样儿,多俊啊,一看就是老实的。”
    “你们女人哪......”
    严婆子、沈大伯跟赖氏挤在人群中,听着这些糟心话,都沉下了脸,赖氏差点冲上去撕烂了那几个人的嘴。
    “威武——”两边衙役的水火棍咚咚敲击地面,提醒众人肃静。
    开始走流程了。
    县令大人拍起惊堂木,喝问:“堂下所跪何人?”
    沈金宝吓得一激灵,赶紧垂下脑袋,答道:“小民沈金宝,青山坳村人,今年二十四,已经娶了媳妇,有一个女儿……”
    “够了。”张全安打断了他的絮叨,提醒道,“本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无需废话。”
    “是是是。”
    “你看看,可认得身旁之人?”
    沈金宝转过头,发现离他不远处还跪了俩人,其中那个丑八怪还冲他呲了呲牙。
    正是把他坑进牢里的两个罪魁祸首。
    呸,小人得志,等爷出去了,看怎么收拾你们!
    沈金宝忍住气,说:“认得,是我二叔家的长子沈篱,跟他婆娘盛氏。”
    张全安嗯了声,继续问:“沈篱状告你偷盗他们家二十三棵天麻,你可认罪?”
    “小民不认!”沈金宝一挺胸膛,“谁都知道,因为祖母偏爱我,沈篱对我这个堂兄一直心存嫉妒,说不定是他自己藏了药材,故意栽赃给我的。”
    他连磕了几个响头,伏地呼号:“大人,小民冤枉啊!”
    张全安眉毛一挑。
    既然喊了冤,按照为官守则,那就只能把人证物证一一摆出来,让犯人心服口服了。
    “据本官所知,你家境普通,如果不是偷了沈篱家的药材,身上那一百多两银子又从何而来?”
    沈金宝咧了咧嘴:“那个啊,确实是我卖了天麻得来的。”
    张全安大怒:“混账!前言不搭后语,你敢耍着本官玩儿?”
    沈金宝忙摆手:“不不不!大人,您听我解释啊,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那天早上,他不知怎的,天麻麻亮就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干脆起床出去溜达,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后山。
    这时候,一只兔子忽然从他跟前跑过,眨眼的功夫就蹿进了山里。他大喜,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可惜怎么追都差了一点儿。
    后来他急了,纵身一跃扑向了兔子,结果兔子没抓住,自己反倒摔下了山坡。
    还好他命大,并没有受什么伤,山坡下全都是沙土,还有许多庄稼不像庄稼,草不像草的作物。
    他一肚子气,就把气撒到了那些作物上,随手拔了一棵出来。然后他就发现,底下居然长着奇怪的果实,大小样子都跟红薯差不多。
    他想着,总不能白忙活一早上吧?虽然比不上兔子,拿回去多少也能算个口粮,于是脱下外套,把那些果实包好带回了家。
    到家时,天也才刚亮,家里人都还没起。
    他进了房间,把脏衣服跟鞋子换下来,塞进了衣柜。
    这时候,他新纳的小妾胡玉娘醒了,看到那些果实,说她以前在哪里见过,似乎是一种珍贵的药材。他就动了心思,将果实装进麻袋,扛着去了镇上,卖给了回春馆……
    这番说法听起来有点荒诞,却又合情合理。
    如此一来,天麻的来历,包括沈金宝衣服鞋子上的沙土,也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盛竹跟沈篱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以沈金宝的脑子,绝对想不出这个主意,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
    至于高人是谁…想到早上在衙门口碰见的严婆子跟沈大伯,夫妻俩心里都有了底。
    张全安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县令,还是很有经验的,很快就听出了这其中的破绽。
    “大胆刁民,竟敢糊弄本官!其一,要是你们后山真有如此多的天麻,为何以前从来没有人发现?其二,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为何要藏起脏了的衣服跟鞋子?其三,怎么就那么巧,你卖给回春馆的天麻,刚好跟沈篱家丢失的天麻,品种跟数量上都是一模一样?”
    不得不说,张全安虽然贪财好色,但确实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这几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
    沈金宝却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这些破绽,严婆子早就料到了,也已经教他打好了腹稿。
    “大人,您饱读诗书,才高八斗,那您认识天麻吗?”
    张全安一窒。
    他…还真不认识,他又不是学医的,怎么可能认识那么稀缺的药材?
    见县令大人哑了口,沈金宝忍不住得意起来,对自家祖母也越发崇拜了。
    他继续道:“大人您这么厉害,都对天麻不熟悉,更何况我们这些目不识丁的老百姓呢?就算以前有人看见过天麻,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个值钱的玩意儿啊,还以为是什么野草呢,谁没事儿会去挖草?”
    张全安:“……”
    竟然觉得有点儿道理。
    “至于第二个疑问…”沈金宝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不瞒大人说,家里最近生计艰难,连皂角都要省着点儿用。要是我爹知道我闲得发慌弄一身土回来,铁定会批我一顿的。所以,我就打算先藏起来,等我爹出了门,再让玉娘偷偷帮我洗了,也省得挨骂不是?”
    这个理由虽然牵强了点儿,倒也说得过去。
    张全安正要点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个刁民,差点把他带沟里去了!
    “就当你说得通好了,本官问你,这第三个问题你又作何解释?”
    沈金宝嘿嘿笑了,说:“大人,这世上天麻品种那么多,不能因为沈篱丢了天麻,而我刚好捡了差不多的天麻,就断定是我偷的吧?上面又没写他的名字。”
    说着,他斜了眼沈篱,神情挑衅:“要这么推理的话,我还说我丢了几十两银子呢,是不是只要在二房搜到差不多的银锭子,就能证明是他们偷了?”
    沈篱眉头微蹙。
    沈金宝很显然是在胡搅蛮缠,偷换观点,可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
    张全安也觉得头疼,毕竟天麻上面确实没刻名字,就算一模一样又怎样,谁能证明一定是沈篱家的。
    除非,有人证。
    公堂上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围观群众也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大部分人都觉得这说法没错,就是这个理嘛。
    大房几口人也都松了口气,看来儿子(孙子)的命保住了。
    见群众都站在自家这边,沈金宝顿时有点儿飘。
    他就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有事的,祖母果然老谋深算,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看沈篱能拿他怎么办,哈!
    “大人,民妇想问疑犯一句话。”盛竹忽然开了口。
    张全安正脑壳儿疼,闻言立刻准了:“问吧。”
    盛竹看向沈金宝,微微一笑:“堂兄,这么说来,你卖给回春馆的天麻,都是野生的咯?”
    这不是废话么?
    沈金宝张嘴就想说“是”,可不知为什么,突然又顿住了。
    盛氏这个女人,不光长得丑,心更黑,连祖母都在她手里吃过亏。她问出这句话,不可能那么简单,肯定是挖了什么坑给他。
    可明知有坑,他还是得跳哇,不然前面那个故事不是白编了吗?
    沈金宝咬了咬牙,斩钉截铁答道:“是,就是野生的!”
    盛竹笑得更灿烂了,转向张全安:“大人,民妇问完了。”
    就这样?围观群众几十脸懵。
    严婆子却眉心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盛氏搞什么鬼?不会是……
    没等她想明白,张全安就眼睛一亮,仿佛被人打通了身上的关节似的,一拍惊堂木。
    “传,回春馆苗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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