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掌柜从人群后方挤进来,朝堂上拱了拱手,“大人。”
    他有秀才功名在身,有见官不跪的权利。
    张全安问:“苗掌柜,疑犯的话你都听见了吧?那些天麻,果真都是野生的?”
    这个…苗掌柜眼神闪烁,有些拿不定主意。
    本来他只是证人,实话实说就行,可此案最终的走向,却与他息息相关。
    若是沈金宝赢了这场官司,一切都好说;可他要是输了,那些天麻极有可能会被当成失物,由官府追回,还给原告。
    到那时,原告会不会卖给他还是个问题,就算肯卖,也绝不可能十两银子一斤了……
    见他神情犹豫,张全安皱眉:“苗掌柜,你可是回春馆的大掌柜,难道也看不出来?”
    苗掌柜无奈,只好如实答道:“回大人,那些天麻,并非野生。”
    他在心里叹气。
    算了,没了乌红天麻可以慢慢再找,但他要是被人揭露辩药失误,或者作伪证,不仅他自己会身败名裂,就连回春馆的名声,也会被彻底拖累。
    孰重孰轻,他还是分得清的。
    这话一出,沈金宝的脸刷的就白了,指着苗掌柜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明明是老子从山里挖出来的,不是野生的,难道是你生的?”
    苗掌柜气了个倒仰。
    亏他刚才还在考虑要不要帮沈金宝一把呢,现在…呵呵,他只想踩死这个满口喷粪的混球!
    “大人。”苗掌柜一甩袖子,终于显露出一个大掌柜的自信与从容,“我从十余岁开始学习辩药,到如今已经三十多个年头了,从未错过一次。整个太源县,论辩药能力,我不敢称第一,但也绝对在前三之列。”
    他睨了眼地上忐忑不安的沈金宝,冷哼一声:“苗某敢拿身家性命作担保,疑犯卖给我的那批天麻,绝非野生。大人若不信,尽可以去找别的大夫过来验证!”
    围观群众炸开了锅。
    身家性命都赌上了,可见苗掌柜有极大的把握。
    这么说,是沈金宝在撒谎咯?
    “还真是他偷了自家兄弟的药材啊,哎。”
    “我早就说过了,你不信嘛,现在信了吧?都说相由心生,你们瞧他那副瘦皮猴的猥琐样儿,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鸟了。”
    “再看看,说不定后头还有什么反转呢……”
    大房三口人脸色铁青。
    好好的局面,居然被盛氏那个小贱人的一句话就给破坏了。
    严婆子回头,冲身后的胡玉娘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胡玉娘笑了笑:“我记得。”
    公堂上,张全安再次拍响了惊堂木,厉声喝道:“沈金宝,你还有何话说?”
    沈金宝眼珠子乱转,喊道:“大人,您不能只听苗掌柜的一面之词啊!苗掌柜再厉害,也不可能仅凭肉眼就能看出天麻的出处吧?小民不服!”
    张全安看向苗掌柜。
    说实话,他也很好奇,究竟怎么看出来的。
    苗掌柜嗤笑:“隔行如隔山,你不服很正常,但,我可以说到你服!”
    他开始扳手指。
    “首先,野生天麻极其稀少,通常情况下,能发现四五棵就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是二十多棵?你当是路边大白菜啊,任你随便捡?”
    “其次,野生天麻个头小,七八个才得一斤;而这批天麻不光品质高,大小还均匀,且两个即有一斤重,实属罕见。”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野生天麻对冷热有极其严苛的要求,只能在每年的四五月份生长,如今已经过了季节,断不可能如此新鲜。我猜测,是有人使用了某种秘法,特意培育出来的。否则,根本不可能在盛夏收获。”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还有这种秘法,要是学会了,想不发财都难哪……众人望向沈篱的目光热切又嫉妒。
    连张全安都忍不住多看了沈篱好几眼,心里越发坚定了提前抱大腿的信念。
    身手好,脑子还好使,这样的人迟早都会发达,现在不抱紧,以后想抱恐怕都排不上号。
    他清了清嗓子,肃着脸道:“证据确凿,沈金宝,你可认罪?”
    认罪?那不就等于自杀?
    沈金宝还想诡辩,可张了张口,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吓得发起抖来。
    这时,门口传来几声重重的咳嗽。
    是严婆子的声音,沈金宝听出来了,他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还有最后一步棋呢!
    “小民知罪。”沈金宝嘭一声磕了个响头,结结巴巴道,“那些天麻确实不是我从山上找到的,而是、是沈峥故意让我从他们家地里挖的。”
    张全安蹙起了眉头,“沈峥又是何人?”
    “他…是沈篱嫡亲的三弟。”
    群情哗然。
    还真的有反转啊,本来是堂兄弟闹纠纷,如今竟然又扯上了亲兄弟,这真的是…好刺激!
    沈篱的俊脸一如既往的淡定,甚至还笑了笑。
    盛竹就有些不高兴了。
    攀扯谁不好,偏偏要扯上沈峥,那孩子确实是个傻的,但他又不是缺心眼,会跟外人勾结起来挖自家的宝藏?
    真是的,扯蛋也麻烦扯得准一点。
    她冷眼瞅着沈金宝,看他还能放出什么屁来。
    沈金宝生怕大家不信,不等县太爷开口询问,就巴拉巴拉,把之前严婆子教给他的说辞一点一点抖出来。
    “沈峥说,自打盛氏进了门,二房就全是盛氏说了算,钱也全归盛氏管,还把他当成奴隶一样使唤。这还不算,他已经十四了,村里像他这么大的后生早就开始寻摸媳妇了,盛氏作为长嫂,却对此事半点儿不上心,提都不提一下。所以,沈峥偷偷来找我,说他大哥现在只听他大嫂的话,靠不住,还是我这个堂兄更值得信任。于是,他跟我合谋了一出戏,让我把二房地里的药材挖走一半,卖了钱后两人对半分。这样一来,他就有钱娶媳妇了,我也能把家里欠的债还清,一举两得。我本来是不肯的,但实在耐不住沈峥的哀求,这才……”
    说着,他哭了起来,边哭边磕头,“求大人看在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的份上,从轻发落!”
    张全安神情复杂。
    如果这事儿是真的,追究起来,不光沈金宝要被处罚,沈峥也跑不掉。
    沈峥跟沈金宝不一样,那可是沈篱的亲兄弟啊,沈篱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罚?
    “大胆沈金宝,一而再的胡言乱语,信口雌黄!你这话可有证据,若是没有,别怪本官掌你的嘴!”
    沈金宝忙道:“大人,我有人证!沈峥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家小妾胡玉娘就在旁边听着,她可以为我作证!”
    张全安一噎。
    “传!”
    胡玉娘身姿袅袅走了进来,跪下,声音娇柔动人:“大人。”
    张全安眯了眯眼。
    没想到,沈金宝那副怂样,竟然能拥有如此美人。
    再对比沈篱……哎,同样都是男人,还是堂兄弟,怎么眼光就差了这么多呢?
    “你就是沈金宝的妾室,胡玉娘?”
    胡玉娘摇头:“大人,奴家只是借住在他家,并非他的小妾。”
    沈金宝一呆。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胡玉娘虽然跟了他,但还没有给苏氏敬过茶,严格说来,确实不是他的妾。
    不过眼下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得先把他捞出去再说。
    “玉娘,你赶紧跟大人说说,沈峥是不是来找过我,让我去挖他家的地?”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那个女人身上。
    女人偏头看着沈金宝,眼角的泪痣微微抖动,她含悲带怯:“对不起宝哥哥,虽然你对我有恩,可是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我真的不能昧着良心来帮你圆谎。你,还是认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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