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康回到书房,如今夜夜住在书房,他不想面对妻子,看见她,时时提醒自己做的错事。
    当年,情动时认识了清河郡王府的庶女,她是那样美好,一笑让人心颤,一哭让人心疼。
    华原为了给嫡母祈求康复,天天去灵虚寺跪拜菩萨,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的女子?
    俩人相遇相识相知,华原写了一笔好字,他捡起她丢下河里的揉成一团的纸张,展开,仿佛看见她在郡王府的委屈,又得知她对自己的心意。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从没有过的欣喜若狂,从没有过的想把她揽入怀里,心疼她,保护她。
    可是,外祖母病了,母亲带他回河间府,住在外祖家半年,外祖母养好了身子,却让他和表姐木兰成亲。
    那华原怎么办?
    母亲同意婚事,外祖母说让他和表姐先拜堂,第一夜花烛夜的帕子是洁白的,外祖母问:难道木兰失贞?
    一个失贞的名声外祖家不可能容下表姐,所以有了那么一次。
    表姐叫焦木兰,是姨母的独生女儿,自小在外祖家长大。姨丈是孤儿,跟着外祖父求学读书,外祖父看中姨丈,把姨母嫁给他,谁知生下表姐后,姨丈和姨母出了意外,双双离世。
    没有父族的表姐在外祖家长大,外祖母想让母亲以后照顾表姐,才让他们成亲。
    母亲多少知道华原的存在,一是为了宽外祖母的心,二是杜绝自己的念想,答应了婚事。
    婚书写好母亲带着他回京,表姐留下照顾外祖母,母亲说给父亲说了再派人来接表姐。
    可是他刚回到家,华原捎信来,他偷着出去见了她,说了已经成亲之事,华原拿出刀,割了腕,说没有他,没法活着。
    他抱着她,看到那深深的刀口往外冒着的鲜血,他说没有她自己也没法活。
    母亲还没来得及给父亲说,他跪求母亲,他愿把他将来的所有家产给表姐,他只想和华原在一起。
    他不吃不喝,他给母亲说,为何祖母在二哥没了还让尤家姐姐嫁进来,因为二哥心里只有尤家姐姐,如果他没了,把他和陈华原葬在一起。
    母亲哭了,同意了,给外祖家去信说回来才知道父亲给他定了亲,所以让外祖家给表姐再找个亲事。
    只接到外祖母去世的消息和大舅写的从此不要再回来的信。
    母亲没给他说,而他那时觉得拥有了华原就是拥有了全世界,十六岁他的眼里,哪里会注意其他。
    母亲给父亲说要在热孝里成亲,父亲不愿娶郡王府的庶女,母亲一力顶住。
    却给他说你不要后悔。
    他怎么说?
    他说华原会是个好儿媳,会让母亲抱几个孙子。
    确实,华原嫁进来规规矩矩,对爹娘孝敬,母亲再冷淡对她,她从没有抱怨。
    她说为了你什么委屈都不觉得是委屈。
    他更心疼华原,生了一女一子,母亲对孙子孙女也没笑脸,华原还是尽到媳妇责任,每天早晚请安,让女儿云容陪祖母念经。
    就是有时女儿抱怨祖母,华原都会严厉训斥。
    什么时候他变了哪?
    他训斥妹妹从不叫华原嫂子,从不正眼看华原,妹妹说在她心里只有木兰是她嫂子。
    他大吃一惊,妹妹讥笑他是个傻子,查查跟他去的小厮吧。
    妹妹说母亲那年回来给她说了,妹妹说外祖母是接到母亲信后一个月就没了,说表姐给外祖母守完灵就离开了外祖家,说外祖家不认母亲,说母亲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却失去了娘家。
    妹妹为何母亲开始吃斋念佛,为了你娶这个女人,让母亲被娘家所弃。
    他以为表姐只是听从长辈和他成亲,有了母亲给的银两再嫁人也能过一生。
    现在他知道了,为何表姐离开外祖家,表姐有了他的孩子,就那么一晚,表姐有了。
    让她如何再嫁人?
    他知道了,当年陪着华原买东西时看到的那个孕妇是表姐,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人。
    没想到表姐来了京里,又走了,生下女儿,表姐她……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私的欢喜,以为他勉强娶了表姐,夫妻没感情也是害了表姐。
    他长大了,知道做人不只是自己欢喜,做人有很多,最重要的他失去了。
    妹妹说你不配当范家男人,是,他不配。
    华原为了他收买他身边小厮得知他的消息,一心只是想嫁他,原本可以嫁更好的人家,为了他在范家委屈,他知道,那是因为心悦与他。
    她是女子,可自己哪?
    就像妹妹说的,把私情放在父母家人之上,放在品德之上,枉为范家男人。
    所以从那时起,他不再是柔情蜜意的丈夫,不能把自己的错归在华原身上,但他不会在心无旁骛的当个好丈夫。
    从那以后,他也没有子女出生,华原猜到什么,她更加小心翼翼,对他更加温柔体贴,十多年,做得让家里人都说一个好,除了母亲和妹妹。
    现在他该如何?
    那是他的女儿,顶着孤女的名声出嫁,可他能给她一个姓氏吗?
    他能猜出来为何女儿叫乐木兰,他离开外祖家时忘记带走一本乐府诗集,妹妹说表姐走时只带走了那本诗集。
    范康掩面而泣,这几日夜夜无眠,愧疚撕扯他,心如万刀划过,不见伤痕缺阵阵疼痛,有时却喘不过气来。
    门口有匆忙脚步声,范康擦了眼泪。
    “三哥。“
    是妹妹范婉珍,她嫁到户部一员外郎家,生了三个子女。
    范婉珍看到三哥,吃一惊。
    “三哥?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范康勉强笑了下说道:“没事,昨晚看书晚了没睡好。”
    范婉珍犹豫,不知该不该问。
    “有什么事吗?”
    “三哥,我问你你要老实告诉我,你和表姐当年同房没有?”
    范婉珍看三哥愣住,半天没回话,明白了。
    “三哥,我见了一个人,我觉得是表姐的女儿,年龄也对的上,我打听了,是冬天的生辰,三哥,是孟家养女,说是孤儿,三哥,表姐没了……”
    范婉珍知道三哥和母亲一直再打听表姐的消息,今天偶然见了孟家养女,她觉得蹊跷,赶紧跑回娘家。
    这会看三哥的模样,知道三哥已经知道了。
    “三哥,该怎么办?那是表姐的女儿,是哥的女儿,娘找了表姐十几年,可是……”
    可是什么,范婉珍没说,那就是父亲会如何?范家名声比任何事都重要,父亲对三哥会如何,还有大哥,如何在皇上身边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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