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喝到后半夜,众人都已有了汹汹醉意,谭兴德本来自重身份,有所节制,可随着众人喝了一会,勾起了‘谭门’的伤心事便也不再克制,酒到杯干喝个痛快。其余诸人都已胡说八道口无遮拦起来了,梁榭这才知道,比起这些人,自己在女人方面简直就是正人君子,他一直以为王五颇为顾家想不到他曾有过好几个女人,性子直爽的老鹰则行事干脆,只逛窑子,就连看起来沉默寡言较为正经的胤苍狼和战狼也是经常出入烟花之地。几人自吹自擂,王五和周振涛说话也没了顾忌,老鹰和胤苍狼也早将宫刑之事忘了个干净。
    王五好酒,梁榭却一直未见他喝多过,不知怎地,今日他在这陌生之地却是喝酒吹牛,毫无顾忌,话多的出奇,皆且连爆粗口,更胜老鹰。酒到酣处,众人索性举起坛子来喝,王五彷佛有莫大的喜事一般大笑出声,恣意张狂,借着酒劲将自己的风光往事一桩桩一件件连着吹了好几遍。笑到后来,王五又抱着酒坛大哭了起来,哭的如三岁孩童,泪珠如雨,任谁劝都没有用,就这样他第一个醉倒,醉的不省人事......。梁榭与他一场相交,从未想到过这般精明的人也会这等不顾及脸面,丑态百出。
    这一桌酒席直吃喝到天色发白方才算完,厅中杯盘狼藉,乱的不成样子,众人一个个东倒西歪有睡在地上的,有睡在桌上的,也有睡桌子底下的,总之没一个清醒的。直到被人推醒众人这才稍稍散了些醉意,‘扬刀盟’的帮众扶着众人各自回屋,众人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怎生回去的,只觉得似乎碰到了炕便倒头睡去,哪还理会其他?
    这一觉直睡到日头偏西梁榭才起来,昨夜饭没多吃酒喝了不少,此刻口干舌燥,肚子也咕咕直叫,梁榭洗漱完毕,溜达出门去找了王五和周振涛两人一起去前厅吃饭,三人再去找老鹰他们,却已不在屋中,三人到了厅上只见老鹰正与胤苍狼和战狼二人推杯换盏,谭兴德却不在其中。见三人到来,老鹰忙起身笑道:“看你们睡得香没叫你们,赶快过来坐。”
    周振涛道:“二位掌门好深的功力,昨夜就数二位喝的最多,想不到最先缓过来的还是二位。”
    老鹰道:“我们这些酒鬼醉惯了,醒的也快,倒跟功力没关系。”
    胤苍狼也道:“是啊,我族人好酒,打娘胎里起都是喝酒的料子,别的事不敢说,酒量还是有几分的。”
    王五和周振涛哈哈一笑,各自搬了椅子坐下,厨房又忙着添菜。梁榭见桌下放着两只空坛子显然是老鹰等三人方才喝的,他心下暗叹:“难怪老鹰和胤苍狼练功年头较长,功力却比自己强不了多少,反应、速度以及出手的精准更比自己要差上一些。酒若似他们这般喝法,便算再练三五百年的武功恐怕也比不上宜丰此时的成就。”
    三人着实饿得狠了,只陪着老鹰他们喝了两三杯,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或许是昨夜说了太多的话吧,今日的王五话不多,饭量出奇的大,直吃了五大碗米饭、啃了十来块骨头又吃了两盘菜方才罢口。梁榭和周振涛也就着菜各吃了两三碗米饭方才吃饱。酒足饭饱之后梁榭带着两人在山上转悠了一圈,哪里是武场哪里是先烈祠皆介绍一遍,至于再深一些的东西没有大师兄和衡无算的允许梁榭不敢乱说。武场上‘玄衣卫’操练不辍,其中赫然便有宜丰、郁栖柏、唐贤等人,谭门双杰八雄和谭兴德也都在场,几人见面寒暄几句,原来谭兴德一共睡了没到两个时辰,上午时分便过来操练起来了。梁榭大感惭愧,自己的手下勤练不辍,而自己这个执事相较他们却是懒了些。
    三人在山上转悠半天,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吃过晚饭王五、周振涛回屋,梁榭和老鹰、胤苍狼过去陪同两人聊到二更将近,五人渐有困意,方才各自回屋休息。梁榭回到屋中嘉娴早已睡着,自昨日见面到此时两人尚未单独说过话,梁榭只来得及跟师兄打了个招呼,叫师兄安排帮中的名医给嘉娴瞧瞧看是否病症有所改善,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和王五和周振涛他们在一起。一者两人远来是客,邵鸣谦事忙梁榭也算得此间半个主人总得有些待客之道,再者嘉娴和任骁姐弟全赖他们帮忙保护护送,于情于理梁榭也不能晾着两人。
    第二天一早,梁榭早早起来去找邵鸣谦询问嘉娴的病症,刚出得门来便碰到了任骁,任骁死皮赖脸非要跟着梁榭看看邵鸣谦这天下大帮帮主的住处,梁榭嫌他麻烦,本不欲领他,奈何他叨叨没完,终究还是领着他去了。
    邵鸣谦的房子装潢较为简单,比起其他堂主帮众以及众人的客房并无特异之处,只是没有相邻房舍较为寂静。邵鸣谦离老远已听得两人脚步声,当即开门将两人让进屋,任骁左顾右盼看了半天不禁好生失望,‘扬刀盟’手下养活着小一万人,生意独大于‘中州’数十个州县城市,利益之丰可想而知,就是再没钱从牙缝里挤一挤那也比他们家要富裕的多,想不到住的房子却是这等简陋。
    梁榭问道:“师兄,嘉娴的病昨日郎中瞧得怎样了?”
    邵鸣谦道:“弟妹身染肾疾,脏器本有衰竭之象,不过开那张方子的郎中医术高明,现下已无大碍,好生将养一段时日便能痊愈。”
    “方子?是王兄请的郎中开的?”梁榭先前已猜到嘉娴病情好转是另有名医帮忙,要不然武经国那时派的郎中连药渣子也不让他们看一眼,他们又如何得知那位郎中用的什么方子?
    任骁道:“是啊,我姐的病也不严重嘛,个把月就好的差不多了,你们先前整整十年都没看好。”
    “你以为找个好郎中那么容易?”梁榭看任骁那一脸不屑的样子真想劈脸踹他一脚。
    邵鸣谦笑道:“大凡病症早些看也都不算太难,拖得久了便不好治了,弟妹的病拖了十来年未曾恶化到不可救治的地步说明你们先前找到过好郎中,只不过可能方子不太好,见效较慢换掉了罢了。”
    梁榭点头道:“一直好一段时间坏一段时间总也除不了跟,有时候吃一年半载的药便要停药一两个月,郎中说否则会吃坏了胃,每次一停药便又会复发。”
    邵鸣谦道:“弟妹的病前两年在帮里也有过几例,说难治确实不是一般郎中能看得了的,说好治也并不算难,五六副药下去就会有起色。关键之处在于有些医馆药房惯于用昂贵的药材赚取钱财,并非首重药效,像‘老头草’这类草药出了‘唐州’一般医馆药房用的不多,但治疗这类疾病这草药的效果却很好,那年帮中弟兄得了此病,便是用这草药天天煮了来喝,连每日洗脚也是用这草药熬制的汤水来泡脚的,不出两月病情大好。”
    梁榭大喜,问道:“现在咱们帮里还有这什么草么?”
    邵鸣谦道:“咱们帮又不是搞医药的,常用的驱寒败火,解毒,金疮之类的成药和药材倒是不少,这‘老头草’帮里还真没有。”
    邵鸣谦如此一说,梁榭顿时泄气,邵鸣谦道:“不用担心,这草药在‘唐州’西北一些地方一抓一大把,昨日我已传书给‘唐州’的弟兄,用不了几天他们便会送一些回来。”
    梁榭听邵鸣谦这么说才算彻底安下心来,缠绕了自己那么多年无解的难题想不到就这样搞定了,他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早知道还瞎折腾什么,直接在几年前厚着点脸皮投奔大师兄就是了。不但自己不用整天打打杀杀而且嘉娴得病也早已痊愈了,说不准这时候连孩子都满地跑了。不过回头又想,几年前嘉娴的病越是难治自己便越要找所谓的名医,越要用名贵的药材,哪里信得过便宜的郎中便宜的药材,直到此时,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自己一定会继续找寻名医,继续被一些名医所谓的灵丹妙药所欺骗。
    由此看来无怪乎皇帝常常短命,或许御医明知道几钱石膏就能解决的病症也得先从‘灵芝’、‘人参’、‘太岁’、‘九转还魂丹’之类的好东西开始用起,至于能不能对症治病那就另说了。可毕竟大家都知道‘九转还魂丹’治不好的病那不是御医的责任,实属是病重,皇帝死了就真的死了不冤枉,若是万一吃了石膏或者哪位御医的虎狼之药吃死了皇帝或者皇后、嫔妃,那么那位御医的脑袋恐怕就不大牢固了。即使实在没办法需要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或者不怎样好的药材也需要拐十来道弯先将这些东西吹的神乎其神再说,哪怕给皇帝喝个米汤也一定要给米汤改个名字比如叫‘灵露饮’,然后拉一位神仙出来就说是他所传下来的,这时候‘太上老君’、‘真武大帝’、‘梨山老母’等大牌神仙容易被拉出来当挡箭牌,反正神仙可怜巴巴没有话语权,他们怎么说怎么好,好不容易这些神仙在胆战心惊中侥幸没被选中,那么‘扁鹊’、‘华佗’、‘孙思邈’这等名医就要当心了。
    就像武林中那么多年来,武功成千上万,高手层出不穷,佛门一出好的武功动不动就安在达摩头上,至于达摩本身会不会武功则完全不在大家的考虑范围之内,大家一厢情愿地把达摩列为千古一等一的高手,达摩想不会恐怕也由不得他自己,就比如‘释武禅印’,千年来没人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那武功的确是达摩创的,但大家就说是你达摩创的,不服你自己跳出来说去。道门也一样,一出厉害的武功就跑到张三丰、王重阳、袁天罡或者不管那一代的张天师头上,哪怕本来八竿子打不着也一定要生拉硬套,谁叫他们有名呢?其实这些已经算是一种幸福,毕竟也是一段传说一段佳话,可有的名人则不知道得罪了谁,屎盔子回回给他们往头上扣,摘都摘不掉。哪怕你是得道高僧,世人偏偏想叫你破戒,你也只好在后世传说中杀人放火喝酒吃肉娶媳妇;哪怕你是为国为民的英雄,大家看你不爽照样一个谣言搞成汉奸,真正的汉奸反而多的是洗地的人;哪怕你是道门的中流砥柱,我就说你念的是‘金刚经’,就说你以前是和尚,你奈我何?更可笑的人,有身为太监的人也可以给安排个艳遇,意乱情迷之下玷污个把美女什么的吸引点仇恨也是见怪不怪。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如何关心的人少起哄的人多。
    对于这些,梁榭以前没有感觉,后来渐渐有所体会,当初景熙煌之死,云老派‘风云堂’的人生生将这件事嫁祸到‘不死邪尊’头上,搞的人人深信不疑,自己和不留、谭兴德他们合谋不也是想借悠悠众口坐实武经国加害‘誉王’之事么?只不过后来失败了,否则武经国瓜田李下不管做没做都难逃嫌疑。就连前任皇帝,外界传闻皇帝贪玩,整天不务正业,可事实如何谁又知道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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