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铜雀揉揉脑袋,捡起那地上的白瓷瓶,自言自语道:“王爷,咱们为什么不要那药啊!”

    锦瑟也是满腹的疑虑,扶着慕辰倚坐在床榻上,仔细帮他盖好那白孔雀绒被,忍不住问道:“我知道你有里的理由,可是……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慕辰并不言语,倒是一个大嗓门儿的英武青年推门就进,似乎连窗纸都被那声音震破了:“你个臭瘫子,不知道自己是王爷吗?你的府地是谁都能乱进的?就那么放她走了,以后谁都像她那样飞墙闯进来,你死一万次都死不够!”

    这人便是慕辰的左骁卫将军阿忠。

    名字是皇帝给取的,用意十分明确。阿忠自幼被送入中,做了慕辰的武艺陪练,两人一起长大,情同兄弟,所以平时就难免没大没小。但这人头脑简单,却有异于常人的武艺天分,使一手剑使得了得,对慕辰的忠诚度也了得。

    慕辰冷冷地剜了他一眼:“谁让你进来的?”

    “我现在不进来,等给你这个瘸子收尸时候再进来吗?”阿忠没好气地跺着脚,怒视着慕辰,双目喷火。

    “出去。”凌慕辰俊秀的丹凤眼飞出一把把冰刀子。

    阿忠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个不能走路的家伙神气个屁,哪天老子爱动弹了,给你把药里下点巴豆,拉肚子拉死你!”说完,悻悻地掉头就走。

    慕辰却道:“阿忠。”

    阿忠掉头:“什么事,瘸子?”

    慕辰道:“下次还放她进来。”

    “知道了,瘸子。”那阿忠气哼哼地推门而出。

    待他走后,锦瑟也疑惑道:“阿忠说得对啊,你的殷王府怎么可以……”

    正说着,却见慕辰从怀里出一只华光闪耀的珠花,仔细地捋顺她微微乱的刘海,在那黑瀑似的发间。

    这是慕辰多年来的习惯。每年她的生日前夕,送她一只鸾翅珠花,自己生日时候,送她各式各样的、垂珠璎珞、金步摇、羊脂玉镯,她不爱首饰,曾多次阻止,说,你不如送我些书籍,他说,都是信物,书我另外送,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御医府外,就由阿忠亲自送去一车书,每部都是按照他亲自所列清单购置……

    锦瑟抬起头来时,已芙蓉含露,泪流满面。

    慕辰瞧着那泪人儿,左口又是一阵憋闷疼,锦瑟急忙帮他按揉手臂的少海、天井、小海,背部的至阳、足部的小趾和无名指的后方,至他恹恹入睡之后,亲自去盯药,迷迷糊糊中,慕辰似乎觉得不知何时被喂了药,热气满头,似乎也由一条丝帕轻拭,他不知道,那泪人儿足足守了他一夜,天亮时,方才由府上的马车送回。

    慕辰醒来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晌午。

    迷迷糊糊中,就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似乎,今天是晴天。

    他睁开眼睛,虽然左肩膀的酸痛依旧让他无法迅速坐起来,可是,心脏却如少年般在他的中生机勃勃着。

    或许,再过几天,自己就恢复了吧。他思忖着,心道今天得去兵部走走,正琢磨着,却见一个翠衫的少女正玩着一个小白瓷瓶,坐在自己的八仙桌前。

    定睛一看,见这野丫头正笑嘻嘻的望着他。

    地板上,阿忠歪着脑袋,倚着那八仙桌,睡得泡着大鼻涕泡直冒,铜雀也睡得哈喇子滴答直流。

    “王爷,我的轻功怎么样?我躲过了你的那一帮侍卫,还在你的贴身侍卫、小厮茶碗里下了迷药,”陶蓁笑得一脸灿烂:“怎么样,今天是不是身体好多了?我可是给猫兔子切了很多院葱才得到那么多眼泪的……”

    话音未落,慕辰已甩出柔韧的软剑。

    (下)

    野丫头陶蓁忙抽身躲开,只觉得眼前明晃晃的一闪,回神过来时,却见铜雀和阿忠两个人一左一右,挥剑而来。

    陶蓁急忙抽剑出招,这才意识道,不仅这瘫痪的殷王爷剑如闪电,原来他的小厮和侍卫,更是非等闲之辈。

    许是信任阿忠,那铜雀干脆收剑离开,服侍自家王爷更衣了。

    那阿忠面对这沧溟山来的姑娘,却是剑气如苍云,使出一招“鸥行天下”,剑气恍似白鸥,陶蓁以“璎珞慕水”反击,幻若烟华,招招飘渺,似是攻其下盘,却又攻其上,阿忠便从体内运起一股真气,似上而击下,便使出“君子掣天”一招,每式皆与眼前所相见之式反其道而行之,每式皆是至刚至冷,陶蓁招架了回去,阿忠使出“英英白云剑法”,君子之剑,气贯长虹。

    陶蓁招架得勉强起来。

    “男人欺负姑娘喽!”

    “吃了猫兔子眼泪还打人喽!”

    陶蓁边打边笑嘻嘻地吆喝。

    “打的就是你这个乱闯殷王府的蠢货!我们王爷虽然是个瘸子瘫子,但也不是你个野丫头乱惹的!”

    阿忠大骂道,使一招“桃夭剑法”,绚丽缭乱地将这陶蓁的剑击飞,结结实实地将自己的剑架在这姑娘的脖子上。

    此时,慕辰已换上一身白衫,笼着黑獭兔大氅端坐在轮椅上,铜雀忙不迭地从那黄玉八仙桌上端杯送入他的手上,让他漱了口,吐在一个小银盆中。

    然后,铜雀冲外屋喊道:“晚棠!”

    就见一个清秀的小姑娘先是敲三下门,端了一杯参茶进入,慕辰端杯,小口微抿着,似乎眼前这丫头跟自己无关似的。

    那陶蓁终于憋不住,在阿忠的剑架下气道:“你的腿不好,你的眼睛也不好么?你没看见给你送药的人被你的侍卫抓起来了么?”

    慕辰小抿一口参茶,头也不抬地吩咐道:“铜雀,下次少放金丝枣。”

    陶蓁撅嘴道:“好吧,这下子耳朵也聋了。”

    慕辰将茶递与铜雀,继续道:“吩咐烧水,本王要沐浴……”

    “喂!”这陶蓁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小声道:“殷王爷,我……有求于你。”

    慕辰俊雅的丹凤眼微微一斜。

    那陶蓁咬咬白牙,慢慢地跪倒在地,阿忠的刀也缓缓移下去,继续架着她的脖子。

    陶蓁道:“我父亲乃是武官陶永,因为和汤王三殿下有些私交,所以被太子就想铲除了异己,借尚书黄蠡罢免吃闲饭的官吏时候,把我爹的名字也交上去了,现在,只有王爷您能帮我爹说话了,我求王爷帮我们陶家……”

    阿忠打断道:“王爷为什么要帮你?他可不是个以权谋私的人!”

    慕辰沉默如一片静海。

    “王爷自然要帮我!”陶蓁又嘻嘻笑起来:“你看,王爷虽然身为六皇子,却是唯一能以才智、势力与太子和汤王抗衡的,王爷又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所以,就算他足不能行,太子和汤王又何尝不是防着他?”

    阿忠骂道:“胡说八道的小妮子!太子与我们王爷情同手足!”

    陶蓁的一双杏眼却认真、郑重起来:“皇帝为了保护王爷,不得不释于兵权,虽然保护的目的达到了,却给他带来无穷的隐患。王爷您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多一个武艺超群的僚属,实在是个喜事。三殿下那边可是能人辈出,太子那边更是不缺人巴结;小女子虽然没有阿忠爷这般少年英俊、英明神武,却也是打他几十个甚至几百个没有问题的,王爷却没有我这样花容月貌又有好武艺的僚属……”

    说到英明神武时,阿忠不觉膛挺直了,说道“花容月貌”时候,他忍不住大骂:“你害不害臊!”

    “忠爷,您别打断我,”陶蓁嬉笑道:“我身为女子,有时候帮你们做事有你们男人不可替代的优势,更何况,我还有能替王爷治病的奇药。”

    陶蓁一双滴滴清水的眸子望着那画中人似的王爷,声音清甜如道藕汁:“王爷,您说,收了我这样的幕僚,您划不划算?”

    慕辰抬眼,道:“为何不去找太子和汤王?”

    陶蓁笑道:“那三殿下汤王表面上是朝中势力强大,汤王党却大都是善于阿谀奉承的奸佞文官,他只知道明中暗中了去害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如此对付,人品不佳。”

    见慕辰正望着她,陶蓁继续道:“太子和你父皇的妃子以及朝中的中流砥柱们关系密切,看似风光一时,其实只不过是借了皇后和国舅他们的大树遮,太子虽是个风雅之人,却度量极小,你的锦瑟马上要被送到草原,他拥有美女如云,表面上又疼爱你这个弟弟,却没帮你说一句好话,这不是想气死有心疾的你?我不希望我的主子是个心眼小的小人。”

    阿忠打断道:“你怎么知道这个瘸子就不小心眼?他很记仇的。“

    陶蓁笑道:“其一,王爷您孝顺有情义。昨天猫兔子见了那棵红梅就啃,红眼睛都高兴地发亮了,我就知道,那梅树得有多少名贵植物的滋养灌溉。其二,王爷您的怀海阔天空。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第二个王爷,任由他的侍卫张口一句“瘸子”,闭口一句“瘫子”的叫。可是您就是没有去计较。因为喜欢我这个花容月貌的食客,哪怕我摘掉了您后院的桃花,您也不恼。我喜欢您这样的主子,只要保卫您平平安安的,这就是我这辈子的福分!“

    慕辰垂下那蝶影似的睫,端杯再抿一口参茶,铜雀接了杯子,就听他道:“备水沐浴,备好马车,半个时辰之后,进。”

    陶蓁一听,乐得跳起来:“太好了!”说完,单膝跪地铿锵有力地道:“属下陶蓁,拜见主上!”

    慕辰挥起软剑,将她的膝盖阻滞在半空中:“事成之后,你再拜也不迟。”

    陶蓁扬眉道:“我既然要跟着王爷,就得信你。”

    阿忠却把她提起来,大声道:“你信他个瘸子做什么,我得说说你,其实他的忌讳挺多的……”

    却听慕辰一声冷喝:“废话,退下!”

    阿忠只得小声说:“你看,他挺小心眼儿的……”说着,带着陶蓁知趣地离开。

    那铜雀待这两人退下之后,才道:“王爷,您这身子还没好呢……锦瑟姑娘走之前已经帮您擦过身子了……“

    慕辰冷冷地道:“洗。“

    那铜雀只得去吩咐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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