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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感觉到眼前有什么缓缓移动。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她小小的手掌在帮我挡着直直地晒在我脸上的阳光。
    她脸上织满了细密的汗珠,我疼爱她的说:“真是个好女孩,这么小都懂得关心他人。为什么不把我叫醒呢?”她听见我的夸赞,笑着说:“看见你睡觉的样子,想多看一会儿,真好看。”“那我再睡一会儿。”我假装又闭上了眼睛。“不嘛,带我回家吧!我怕路上有狼。”我将她抱起来,一边问她走哪个方向,一边随意向前面跑起来。她指着右边,一边清脆的小女孩口音里传出,“回家的路在右边,大哥哥你走错了。”
    走下山去,经过一片繁华的小镇,我给她选了一串糖葫芦、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发卡。一个拿在手上,一个我帮她戴在头上。
    到了一座村里,四处荒芜一片,映入眼帘的无不是无比葱绿的树木,树杆上的油绿的枝叶。她在我旁边跑向左边,我跟在她的后面,叫她慢一点,是不是快要到家了。经过一座坟墓,她指着上面,说:“那是父亲居住的地方,父亲刚刚不见了一个多月,我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了。”我问她想不想见到父亲?小女孩说,想。于是我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珍珠,给她戴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面。我告诉小女孩说:“父亲很忙,等你长大了,父亲就会回来。给带一大堆好吃的,漂亮的衣服、裙子、项链。”她说:“父亲还会认得我吗?我会长成一个漂亮的姑娘,母亲说的,连也认不出我来。”我说:“有这颗珍珠啊!大哥哥认得,我会他们的,小女孩都长大了,变成天下最漂亮的姑娘了。”“我们回家吧!母亲还在家里等我的。再不回去,她会打我骂我了。”我说那好吧!紧听尊命。于是我跟随小女孩身后,又走过一个村庄,终于看见一间房子在树林里边,屋后有一条河流,河里流动着几只洁白的鸭子,见我们嘎嘎的叫了几声,声音没了,便游到屋后躲了起来。
    我推开门,一个女子正背对着我和小女孩坐着。她一直都没有转过身来,我看了看旁边的小女孩,她告诉我母亲听不见。小女孩跑到母亲面前,她也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她的小小的女儿眼前头发拢向耳畔,取下发卡,重新给小女孩收拾整理了一下,小女孩挺了一下身子,向我做出调皮与笑意的表情,便溜出去了。
    我走近她的旁边,她果真什么也听不见吗?我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想至少看清她的面孔。然后,再离开这座房屋。我是要想回去了,回到红墙里面,过那种凄凉的日子。
    她感受到我触摸她肩膀的力量,遂转过身来。她的面孔令我一时之间后退了一步,她尽长得那般的像她,简直和她一模一样,如若不是衣衫的搭配。同样温柔的面孔、白皙的脸庞、柔和的表情。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且小女孩也说过了她无法听见声音。我说什么,她也无法听见。我准备离开了,不想在犹如另一个她的面前举足无措,心里感到这般惶恐不安。
    但她同样拉住了我的手臂,我感受到她迁动我整个身体时同样无比微弱的力量,我不想让她受伤、摔在地上,犹如那天夜里。我只好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她起身,走进里边的房屋,我不知不觉随她身后进到里边。房屋里没有窗户,幽暗的光线几乎使我看不清如何东西,仅随着她无比轻盈的影子缓缓地走入越来越深的里面。她停了下来,转过身,轻轻地将指尖触摸着我的脸颊,我的眉梢,我的耳垂,我的脖颈。她依靠在我胸前,轻莹的气息嗅着我的颈项,像灌满了凉意的微风一般清扫着我的脸颊,我的嘴唇,我的鼻端,这份感触与宫中的她那般的相似,她同样眼角几时也沁出泪水,打在我的指尖。
    我几欲将她搂在怀里,但我又同时清醒地认识到她并非那个宫中从小爱我疼我的女子,我不能够将她搂在怀里,怎么也不能。
    她离开了,走出房间,又回到桌旁。我出去的时候,她走进另一间房里,我离开了,她也没有出来。
    我独自一人回到山上,继续跟随皇帝父亲狩猎。我几乎不愿杀死一只可怜的小动物,又不想看见小动物们流淌着可怜巴巴的鲜血孤独地死去。我只好一个人离开他们,皇帝父亲,他被几个大臣围着。显然还有碍父亲发挥展现他个人的英雄气概。皇帝父亲冲出左右大臣的围困,一边会挽雕弓瞄准了百步之外的一只山羊。但这时,一只猛虎正从树上窜下来,山羊仍在静静地吃草,它像在亲吻地面的草坪一般,小小的嘴唇不停地在细草叶儿的尖上蠕动着。全身绘满红色斑纹的猛虎倒在山羊背上,山羊猛地挣扎了一下,从血泊里窜出来逃向远处。
    我一箭对准一颗白桦树尖上的球形蜂巢,蜜蜂倾刻如仙女散花般四处乱窜,洒满整片林子,在温柔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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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冠那年,时光过得真是飞快,我意识里不断被周围又仿佛是自己亲手注入背上难过良多……于是,二十岁以后再说吧!
    二十一岁刚刚到来的时候,又是一个春天,我暂时忘记以前的岁月,整天在宫廷各院肆意乱转,白天欣赏春日里盛开的桃花,晚上将窗户门牢牢地关上。灯熄灭了,拉拢被子,早早地便睡过去了。
    一群一群的宫女不住地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我一闭上眼睛,看见的便是这些。二十一岁的春天到了,我意识到有些什么以不同往日。身体的热量,脸部的皮肤,心跳的速度,手臂的屈伸,似乎全身各处都新漆了神秘,闭上眼睛,回忆那一群一群路过的宫女和尾随其后的太监,她们闲下来的时候,总喜欢和那群新来的小太监戏水打闹,在假山里窜来窜去,将水花浇到彼此身上,造成一派湿润的春天的气氛。
    我并不喜欢和她们那般开心的一起玩耍,于是我总让自己处于较远一点的地方,像路过一样,偶尔也有一两个年轻的宫女并排着走着,缓缓路过,向我行礼之后,再走向其他的地方。
    想着想着,我就只剩下那些宫女在池塘边上,或者桃花源嬉戏打闹了,那群太监消失不见。渐渐嬉笑的声音模糊了,我已沉入梦乡。
    第二天,第三天,又照常那样过。反正即不想练习剑法,也不想将精力投入琴棋书画。
    阳春三月之前,我又出宫外随意溜达了一圈,四处瞎逛,闲得无聊,恍然忆起小女孩来。回想了一下她可爱的样子。想了一想她依旧那么可爱天真善良活泼,我便决定去找她玩。
    我租了一匹上好的白马,我骑在上面,身着华丽的服饰,顿时下边一群路过的女子直呼“白马王子”。我索性向她们支颐一笑。她们从腰部抽出一根一根长长的红色彩带,凭借其中一头的坠物投向我的身上。我赶紧离开。
    我在径直驶向那座房屋,虽然只去过一次,但足以让我不会忘记它的路线。期间翻过两座山丘,又路过一座几乎没有人居住的村落,然后,荒芜的树林眼看着越来越熟悉,像刚刚不久来过一次,但那其实也有近一年的时光了。
    屋里没人,我从异常幽黯的屋子里出来,上马,绕着房屋转了一圈,又回到房屋前面没有杂草的地面。想她们应该还住在这儿,旁边的竹杆上坠有蔬菜的幼苗,对于宫廷里生活的我不知道那般幼嫩的植物到底是什么。只是从书上了解过平常人家大多都会在自家门附近种植一些称之为蔬菜的植物。
    这时,我听见欢笑的声音,她站在离树林不远的草坪上,离这边还有上百步的距离。她又喊我大哥哥,远远的清脆的小女孩的声音,顿时于呼唤里让我倍感亲切与爽快。
    她向我跑过来。我随即下了马,向她拥过去。我将她抱起来,开心的看着她笑,将她搂在怀里。
    她说,大哥哥怎么才来看人家呀!我说,大哥哥太忙了,有好多事情要办,哪像小孩子一样。
    我扭了扭她可爱的鼻子。她又说:“为什么母亲总是不开心呢,父亲不会来。我问母亲,父亲什么时候回来,都已记不起来父亲的样子了。母亲接着便突然什么也不说,狠狠地抽了我一巴掌,我不停地哭,感觉好痛,她不管我。”
    “还疼吗?打到哪儿了。”
    “脸上,总感觉全身哪儿都疼。”
    风轻轻地抚过来,在我们身边如池塘里的波纹,在我取下她头上的发卡,将眼角的一缕细发也一并卡在耳畔。我问她,想骑马吗?可好玩了。“会不会摔下来啊!我怕。”我看了一眼怀里的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我抱着她跑向马儿旁边。“有大哥哥在,上去就知道了。”
    白色的马儿将我和小女孩带往草坪中央,绕了两圈,进入林子里。春天没有知了的叫声,四处只听见马蹄的声音。她初时禁闭着双眼,一直不敢睁开。我缓缓地将马儿慢下来,在林子里我和小女孩骑着白色马儿无忧无虑地散步。我问她,母亲到哪里去了。她说,母亲在山那边的河里洗衣服。她将藏在胸衣里面的珍珠拿出来一边开心地摆弄着。她突然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逗她说,什么样子的也都不喜欢,就只喜欢我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她说,大哥哥真的就只喜欢他眼前的这个没长大的小女子吗?我说,当然了,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人见人爱,有谁不喜欢呢?所以我才专程来看你过得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我真的很可爱吗?”
    “当然了。”
    这时,我和小女孩又回到家门口。我先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让她蹦入我的怀里,我将她接着。然而一时之间我尽不想放手,就喜欢将她久久地搂在怀里一样。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母亲说,我姓曹,字雪吟。”
    “真是个好名字,想必是父亲给你取的吧!”
    “嗯。母亲提起过一次,她说父亲只给我留下了一个名字,就离开了家,没再回来。”
    “哦,真是个好名字,雪吟,以后我就叫你雪吟或者雪吟子吧!”
    “嗯。”
    我将她放在地上,我最后从她眼里看见了许多年前自己的童年里的时光一样,想着,她长大了以后一定是一个漂亮的女子。我蹬上马背。我说,大哥哥要回去了。我走了两步。她喊着,大哥哥还会回来看望雪吟吗?我说,会的。随即加快了马儿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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