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进门道:“娘娘,皇上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皇贵妃道:“无法自圆其说自然就走了。”
    雨落道:“娘娘这样对皇上,难道不怕皇上恼了?”
    皇贵妃道:“本宫平日里就是通情达理得太过了!去把六阿哥叫过来,本宫还有事要问他。”
    雨落道:“是,娘娘。”
    说罢耷拉着头下去了。
    门口锦瑟悄声道:“雨落姐姐怎么了?”
    雨落道:“娘娘怕是因四阿哥坠马受伤之事与皇上起了龃龉了,这可怎么好。”
    锦瑟道:“娘娘心善,如此对待四阿哥,孝全皇后在天之灵必定会保佑娘娘。”
    雨落道:“事在人为,眼下孝全皇后也帮不了娘娘了,但是有一个人可以!”
    锦瑟道:“姐姐是指谁?”
    雨落道:“高公公!我去奉旨请六阿哥,你让小德子回去探探口风!”
    锦瑟道:“雨落姐姐好生灵秀通透!奴婢这就去。”
    少顷,万壑松风内室。
    六阿哥端端正正地跪在皇贵妃脚边。
    皇贵妃道:“你老老实实跟额娘说,詝儿堕马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六阿哥叩首道:“额娘明鉴!儿子与四哥本是亲兄弟,又自小玩在一处,情份与旁人更为不同。儿子绝无加害四哥之心。”
    皇贵妃舒了一口气,语气和缓了一些,说道:“起来吧,坐到额娘身边来。”
    六阿哥站起身在皇贵妃身旁坐下。
    皇贵妃揽着他道:“訢儿,你要明白,你四哥是正宫嫡出,又是事实上的皇长子,身份贵重,非你所能相比。额娘也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难保日后你身边的人会挑唆你做一些以下犯上的忤逆事。你虽然年幼,但一定要懂得分辨是非曲直。咱们应得的东西跑不了,你不说,额娘也会尽己所能为你争取了来,但是不属于咱们的东西,万万不可觊觎。”
    六阿哥道:“额娘说过多次,儿子都记得。儿子每日勤学苦练,都是为了日后成为国之栋梁,襄助四哥,保卫大清江山。今天四阿哥被害,儿子也很难过。”
    皇贵妃惊讶道:“被害?訢儿,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六阿哥道:“儿子当时策马跟在四哥后面,五哥也在臣妾侧前方。突然,林间闪现一头鹿,众人循着鹿的踪迹往丛林深处追去。不久,四哥就出事了。在此期间,儿子观察到五哥与他旁边的侍卫几次三番眼神交换,如今想来似是颇不寻常。可惜四哥出事的时候,儿子心里惦记着那头鹿,一心往前冲,未曾将事发过程看得真切。”
    皇贵妃道:“只是眼神交换做不得数。”
    六阿哥道:“儿子也是这样想,因此并未向皇阿玛提及,只想着回来将原委告诉给额娘裁夺。”
    皇贵妃揽紧了他,说道:“訢儿,你做得很好。没有证据对方不会招认,反而会为自己惹来祸端。你可还记得五阿哥身边的侍卫是谁?”
    六阿哥道:“儿子记得,乃是御前一等侍卫额尔登布。”
    皇贵妃道:“果然是他。”
    六阿哥道:“儿子见他对四哥甚是亲热,还说他额娘也是出自钮钴禄氏,四哥的额娘同宗,为何却会对四哥不利?”
    皇贵妃道:“额尔登布的额娘是你皇阿玛原配皇后的亲妹妹,不仅与孝全皇后同宗,也与太后、祥贵妃同宗。如今孝全皇后已经不在人世,人走茶凉,他自然会倚靠太后和祥贵妃,所以帮着五阿哥也不稀奇了。”
    六阿哥道:“谋害皇子乃是死罪,他竟然不怕?”
    皇贵妃道:“若是有人许以重利,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常人都难保不会铤而走险。额娘所愿的是有朝一日訢儿你即使重利当前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背叛你与詝儿这些年的兄弟情义。”
    六阿哥道:“儿子定然不会让额娘失望。”
    皇贵妃微笑道:“那便好了。回房歇息去吧。”
    六阿哥起身跪下,叩了一个响头,说道:“儿子惟愿额娘的眼疾早日痊愈,再见天日,可以日日看到儿子成长。”
    皇贵妃道:“额娘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六阿哥心中五味杂陈,又静静地施了一个礼,便告退了。
    皇贵妃独坐在黑暗里,心想,与失去挚爱和好友的心伤比起来,区区眼疾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夜,烟雨楼。
    承德避暑山庄的烟雨楼乃是模仿浙江嘉兴南湖烟雨楼的形状所建。
    重檐画栋,朱柱明窗。
    皇上正在独酌,唯有高成侍立在旁。
    高成劝道:“皇上,多饮伤身,还是适可而止吧。”
    皇上道:“朕想念皇后了。她出生于江南,幼时随她阿玛在江南游历,因此常与朕讲些当地的风土人情。如今国库空虚,朕无福如先祖乾隆爷那样几次乘龙舟下江南,便只听皇后讲一讲就心满意足了。”
    高成道:“皇后娘娘在天之灵知道皇上惦记她,便能安息了。”
    皇上道:“今日之事,朕是否处置错了?”
    高成道:“皇上是真龙天子,又岂会有错呢。”
    皇上道:“朕想寻得平衡,却失了公允。对于四阿哥的确有所亏欠。”
    高成道:“四阿哥必能明白皇上的苦心。”
    皇上道:“朕担心的不是四阿哥,朕担心的是她。”
    高成眼珠一转,会意地道:“皇贵妃娘娘也必能明白皇上的苦心。”
    皇上放下酒杯,叹了口气,看了高成一眼,缓缓地道:“朕看却未必。她心里不知有多么怨朕。”
    高成道:“皇贵妃娘娘怎么会怨皇上呢?宫里最敬爱皇上的就属皇贵妃娘娘了。皇贵妃娘娘只是最知道,偶尔使个性子,比对皇上苦苦哀求更管用。”
    皇上苦笑道:“朕当真被你们拿得稳稳的了。”
    高成跪下道:“奴才,奴才不敢。”
    皇上道:“起来吧。”
    高成缓缓站起身,低着头,未敢看皇上。
    倒是皇上又看了他一眼,说道:“传朕的旨意,将今日负责保护几位阿哥的侍卫尽数下大牢。凡是皇室宗亲一律交由宗人府审理,其余的交由大理寺审理。朕此举乃是因为爱惜孝全皇后的骨血,可并不是受皇贵妃使性子的要挟。”
    高成道:“奴才遵旨。奴才明白,皇上思念皇后,爱屋及乌,也想着为四阿哥讨回公道。”
    皇上叹息道:“太后的人不好动,如此一来前朝又会有许多风波,朕的许多政令的推行都会受到波及。”
    高成道:“皇上圣明,必有对策。”
    皇上道:“难就难在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太后谋划多年,众多老臣心向于她,而朕手里能用的人已经不多了。一时间即使能够尽数清剿,也难保朝局的安稳。”
    高成道:“皇上无时无刻不心忧社稷,真乃大清之福啊。”
    皇上道:“罢了,宦官不得干政,朕与你说得多了恐怕又要落人话柄。你去传旨吧。”
    高成道:“嗻!奴才这就去。”
    皇上道:“慢着!行宫缺医少药,于四阿哥养伤无益。传朕旨意,三日之后,起驾回宫。”
    高成答应着下去传旨了。
    皇上呆立半晌,复又拿起酒杯。
    那九龙玉杯曾经能工巧匠精雕细琢,盛满御酒后,乍现九条翻腾之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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