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永和宫。
    齐楚将针袋收了,说道:“微臣这些日子以来,针灸皇贵妃娘娘的攒竹、丝竹空、四白、太阳、晴明等穴位已卓有成效,相信娘娘很快就能够复明。”
    皇贵妃点点头,说道:“有劳齐太医。四阿哥的伤势调理得怎么样了?”
    齐楚道:“恐怕还要再多躺些日子。”
    皇贵妃道:“你若是得空便去和硕长公主府里看看长公主的病情,并让风眠多去走动一下。长公主病势缠绵许久,本宫总是不能放心。”
    齐楚道:“微臣遵旨。皇上给太医院下了旨指派了御医去照看长公主的病,而让微臣专心治疗皇贵妃娘娘的眼疾,微臣就未曾亲自去长公主府上问诊。如今既然皇贵妃娘娘有吩咐,微臣会尽快亲自前往,再回来向娘娘禀报。”
    皇贵妃道:“有劳齐太医。去看看四阿哥吧。”
    齐楚道:“微臣遵旨,请皇贵妃娘娘保重凤体,微臣告退。”
    锦瑟于是带着齐太医去了四阿哥房里。
    是日清晨,京城和硕长公主府。
    青芜来向长公主请安奉茶。
    青芜道:“额娘这几日的气色好了很多。”
    长公主托着茶杯,用茶盖轻轻撩拨茶水,悠悠地说道:“本宫还有好多事情要去做。”
    青芜道:“媳妇儿有一事想要禀报额娘。”
    长公主道:“讲。”
    青芜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有一个锦囊。
    青芜双手托着锦盒对长公主道:“前些日子收拾旧府的书房,发现了这个。想来是他生前心爱之物……”
    青芜说着便呜咽起来。
    苑若从青芜手里接过锦盒,递给了长公主。
    长公主打开锦囊,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片小小的碎玉,上面刻有“飘零”二字,笔画间似有暗沉深红的血迹。
    长公主道:“青芜你有心了,本宫自会让这件东西回到它该回的地方。你回去歇着吧。”
    青芜已是泣不成声,施了个礼,转身告退了。
    傍晚,南书房。
    宗人府理事官与大理寺卿等人正向皇上禀报四阿哥行围坠马一事问询的结果。
    皇上拍案而起,喝道:“果真如此?”
    众人道:“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皇上缓缓坐下,说道:“额尔登布可曾招认?”
    宗人府理事官道:“额尔登布未曾招认,微臣无能,还未取得他签字画押的供词。”
    皇上道:“用过刑了?”
    宗人府理事官道:“按皇上的吩咐,刑都已经上了一遍,人已经是残废了,但仍未见招供。”
    皇上道:“习武之人耐受力自然是要超过旁人。”
    大理寺卿道:“但是据跟在额尔登布后面的侍卫阿林保供述,他亲眼所见额尔登布暗自飞石击中四阿哥所乘那匹马的马臀。另有旁的侍卫佐证,声称见到额尔登布与五阿哥暗通款曲。微臣请皇上的旨意,是否可以结案了?”
    皇上道:“五阿哥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半晌之后,皇上悠悠地道:“也罢,既然额尔登布人已经残废了就送回家养伤吧,不必再回宫里当差了。其余的人也保护不周,难辞其咎,均遣散回去,永不录用。”
    众人道:“臣等遵旨。”
    皇上摆了摆手,说道:“都退下吧。”
    众大臣纷纷退出了南书房。
    皇上高声唤道:“高成!”
    在门外候旨的高成连忙走到皇上跟前,说道:“皇上,奴才在。”
    皇上道:“传朕的旨意,祥贵妃教子不严,致使五阿哥在上书房冲撞师傅,于德行有亏,祥贵妃身为人母难辞其咎,着降为妃。今后再有此类言行者,绝不轻恕。”
    高成道:“皇上,五阿哥冲撞师傅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才……”
    皇上道:“难道要让朕昭告天下朕的儿子们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骨肉相残了吗?”
    高成道:“奴才失言了,奴才这就去传旨。”
    皇上道:“毕竟额尔登布没有招供,即便有人告发,空口白话,做不得数。朕苦于没有真凭实据也不好对他们母子怎么样,只能小惩大戒一下罢了。”
    高成道:“皇上苦心,想必祥妃和五阿哥必能领会。”
    皇上道:“安排人去后宫传旨吧。”
    高成领命退下了。
    南书房门外,敬事房的太监已急得焦头烂额,见到高成出了门连忙迎上去道:“高公公,求您可怜可怜小的们。什么时候能进去让皇上翻牌子啊?”
    高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拿起祥贵妃的绿头牌,说道:“现在就能进去了,只是这块牌子怕是要回去重新做一块了。”
    敬事房太监道:“还请高公公明示。”
    高成道:“皇上已经下旨,祥贵妃娘娘如今已经是祥妃娘娘了。”
    说罢食指一弹,将那块写有祥贵妃三个字的绿头牌往上扔了出去,最后又落在敬事房太监脚边。
    敬事房太监连忙捡起祥贵妃的绿头牌放在袖管里,说道:“多谢高公公指点。”
    高成道:“进去吧。”
    敬事房太监千恩万谢地辞别高成,往南书房里走。
    未几,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传来:“请皇上翻牌子。”
    皇上看了看,伸手拿起皇贵妃的绿头牌,翻了个个儿,叮当一声掷回盘中。
    隔日午后,齐楚又在永和宫为皇贵妃针灸。
    诊疗已毕,齐楚道:“昨日微臣奉皇贵妃娘娘的旨意已去过和硕长公主府上。”
    皇贵妃道:“长公主的病可有大碍?”
    齐楚道:“依微臣看,已无大碍,想来是各位同僚戮力同心为皇上和静贵妃娘娘分忧,细心诊治的成果。”
    皇贵妃道:“既然如此,本宫就放心了。”
    齐楚转身从医箱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对皇贵妃道:“长公主托微臣将此物交给皇贵妃娘娘。长公主说,此物乃是永和宫旧物,可惜暮去朝来,庄周梦蝶,杜鹃泣血,已经难以完璧归赵。但是仅此一片,却胜过万语千言。”
    雨落接过齐太医手中的锦盒,对皇贵妃道:“娘娘……”
    皇贵妃道:“打开。”
    雨落打开锦盒,说道:“娘娘,其中乃是一个锦囊。”
    雨落打开锦囊,寻出碎玉,说道:“娘娘,这,这似乎是当年景行小公子出生时风眠从库房里寻出的那一对白玉雕诗双耳杯上的碎玉,奴婢认得上面的字!”
    皇贵妃道:“什么字?念!”
    雨落道:“飘零。”
    皇贵妃周身颤栗,齐楚看在眼里,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雨落未解其中意,继续说道:“奴婢记得,那一句是花自飘零水自流。娘娘,奴婢说得对不对?”
    皇贵妃用刻意压制着悲伤凝敛的气息说道:“对,也不对。本宫知道,他想说的是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
    皇贵妃一把扯掉眼睛上蒙着的缎带,睁开双眼。
    齐楚和雨落一时间都愣住了。
    皇贵妃从雨落手里取走那片碎玉,只见玉上还残留着她挚爱之人的血痕。
    皇贵妃从腰间解下随身的玉镂雕香囊,将碎玉放置在其中。
    所有动作,十分连贯,一气呵成。
    雨落不由得惊呼道:“娘娘,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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