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新年,从除夕开始就没有一件称心的事情。宫中接连听到的都是死亡的消息,无形的阴霾笼罩在皇城上空,母仪天下的皇后却在此时称病,一向低调的娴夫人仿佛被魏帝推着一般,走向了后宫的中心。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都集中到了锦绣宫上。
    也许从一开始,苏玉笙就不应该管刘婼的事,由着玉贞公主冻死在冰雪之中。那样的话,就不会出现紫宸宫送女的事,魏帝也会渐渐将她淡忘。如今再要称病,岂不是惺惺作态。
    “景府传来准信,那袭嫁衣仍需做完。”
    漫诗解下披风,抖去上面的寒气。话语中充满了讽刺,景氏可真是闹了个大笑话,原本以为那位二小姐是个懂事的,可以让这件事快些过去,以达到他们息事宁人的目的。却不料,她对崔迁是真动了情,以死相逼,要绣房将嫁衣做完。
    “快过来这里,外面风大。”苏玉笙笑着伸手拉漫诗来自己身边坐,虽说已经开春了,但天气仍没有放晴的意思。一拉颜漫诗的手,无比的冰凉。便将自己的暖炉递了过去,给她暖暖手。
    苏玉笙称病的日子里,颜漫诗就像她的眼睛,时刻盯着宫中的一举一动。只不过她们仅仅停留在讨论的层面,从不插手其中。世事弄人,再过不了这样袖手旁观的日子。
    几个大事摆在苏玉笙跟前,后天就是上元节,宫中彩灯的布置安排须得她与杨鸿商量。可那杨鸿最是个难相与的人,依仗着太后的权势,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人能在他那里讨便宜。大不了全权交给他去办就是了,不就是他要贪上几笔,也出不了大乱子。
    “可,姐姐是皇上钦点的人,不做点什么又怕得罪了皇上。”
    就是这么个道理,过于消极的态度,只会让皇上不悦,届时惹气皇上与太后的矛盾,那才是百口莫辩。如何找个万全的法子?
    “不如姐姐先去给太后请安,问问她的意思?”
    可这又怎么能行呢?自己一样主意没有,开口就去劳烦太后,别说太后本就因为景氏的事而在气头上,就算是平时,她也未必会与苏玉笙多言什么。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道:“除非我这边先有个详细的安排,可是上元节彩灯安排,我从来没不曾留心过,一时半会儿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此时,才觉得景葙的不易,每天宫里千头万绪的事情,她都要过问,纵使有三头六臂尚且不一定能做得周全。
    这还只是苏玉笙跟前诸多事项中的一桩,还有玉贞公主册封的赏赐,上元节宴席的安排,宫中上下的打赏......苏玉笙倒是有心,一样样的拿了个册子记着,可先办哪件,规矩如何?都是令她头疼的问题。
    终究是颜漫诗脑子转得快,内官监的杨鸿虽有太后这个靠山,却也是有死对头的。谢致主管御览司,对宫中之事,自然不会多费心。但是,他有个干儿子成海,还是可以请来帮帮忙的。再者,尚宫局的女官们也多不买杨鸿的账,何不把周尚宫也请来商议?
    苏玉笙左右权衡着,虽然顾虑成海会不会到魏帝跟前说自己无能,也顾虑周尚宫是否听命于皇后,而从中作梗。但是,几方聚在一起议事,总是可以的。难说,在这个过程中,还能有额外的收获呢。
    事不宜迟,立马让锦绣宫中的人去请这几位过来,一同商议。
    “诸位也知道,本宫是个没主意的人,为着皇家的差事,只能多劳烦三位了。”
    苏玉笙这边说着,颂兰领着三个小宫女抬着托盘,站到三位身边。盘中各放着一封红包,杨鸿侧首看了一眼,立马笑得眯起了双眼,手还没有摸到那红包,便听到周尚宫道:“娴夫人过谦了,圣上点您协理后宫,自然是您有过人之处。什么地方需要下官出力的,您尽管说。”推开了宫女手中的托盘,继续道:“下官做事,自有俸禄,再拿夫人的红包,不合规矩!”
    成海也一样的动作,接话道:“奴才在御前当差,夫人这不是为难奴才吗?有什么事是奴才能做的,您尽管吩咐。”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杨鸿不是不识大体了。僵硬在空中的手迟疑了片刻,也推开了宫女手中的托盘,学着他二人的模样说道:“奴才也是这个意思。”
    杨鸿贪财,周尚宫清高,成海会看势头。简单一试,才知道外界的传言一点不假。娴夫人也不再与他们客气,从颂兰手中接过记事的册子,逐一说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三个人并排坐着,自然都要表现出自己的风范,完全没有了推诿扯皮的模样。至于杨鸿,也算是识破了苏玉笙的良苦用心。
    这个女人嘴上说着自己什么都不会,实则下足了功夫,除了十分细节之处没有顾及到,其他各项安排得清清楚楚。成海与周尚宫都不是蠢人,明账当前,他已然是贪无可贪。皮笑肉不笑的领下了宫中彩灯排布的工作,还要保证做得最好,压压其他二人的士气。
    每年宫中的赏赐都要过周尚宫的手,什么规矩她自然清楚,苏玉笙才说,她也就应下了差事,没有多话。今年贺寒云的三十万亩盐田有了三百万两银子的收益,分拨宫中一百万两,解决了许多迫在眉睫的事。核算下来,如今也还有七八十万两,足够宫中的打赏。
    上元节的宴席,依旧落在了成海肩上,一来他除夕宴安排的妥当,魏帝很是满意。二来,这是御前讨好的差事,他也乐意再操劳一番。
    “诸位,本宫还算识得两个字,一切账目务必分明,每日午时与酉时都须到锦绣宫内报银钱用度,这样也是为了避免日后旁人找话说。弄得三位,出了力还不讨好。”
    说得倒像是为了他们考虑,实则断了有人偷天换日的念想。
    “还是夫人思虑周全!”成海不禁赞叹道。
    回了宣政殿,将今日锦绣宫所见所闻一一说与姬宏铎,他只是一笑:“论人情世故她不敌景葙,可是谨慎盘算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便是魏帝对娴夫人的评价,而后又与谢致商议景掣之事,不再与成海搭话。从二人的对话间,成海也隐隐感觉到,景掣此番只怕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景府宣旨的事没有让成海去办,一切也都是上元节之后的事了。谢致亲笔起草了圣旨,又交给魏帝御览,盖上玺印后才骑快马向景掣府中而去。圣意明确,贬景掣至边塞扶离任军中参军。这几乎是一个闲职,不过是让他暂时远离京都,待上几年。等着这件事过后,再做打算。
    “兄长,我是冤枉的啊!”
    谢致走后,景掣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景淮府中喊冤。景淮避之不及,勉强见他已经是看在手足之情而冒险,哪里还管他什么冤不冤的鬼话。
    “留着一条命你就庆幸吧,崔迁站笼而死,崔壬又被削了爵位,你能比他们更冤枉?”
    景淮说罢,让管家送客,自己回了书房。
    “这是一盘大棋,有人要开始下手了,我说得没错吧?”
    书房中等候的是冢宰朱聪,景淮无奈的叹气,与朱聪共对一盘棋。无论是朱聪或者吴衡,他都不想与他们为敌,也不想与他们为伍。可现在还由得他去选择吗?好在,景掣经此一难保住了一条命,只望他能够在边塞谨言慎行,赶快平息事态吧。
    “莫怪我没有提醒你,边塞也是吴衡的人说了算,你那兄弟只怕早晚还要闯祸。”朱聪执黑落子,双眼注视着棋盘上的变化,口中却说着当世的事。
    清脆的墨玉敲打着棋盘,景淮执白半晌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这是一盘死棋,不知道何时自己又中了朱聪的圈套,被套得死死的。
    “唉,我又输了!只是,可怜我那二女儿,这几天都快魔怔了。”
    “可怜,我朱家的侄女就不可怜吗?殒身宫火,一生求而不得。”
    朱聪无奈的一笑,他们是外朝的男人,哪里又知道宫中的女人们究竟在演着一出什么戏呢?乐声起,大家欢欢喜喜地聚在一起你;幕布落,你领你的忧愁,我领我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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