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美好,那时虽穷,却是无忧无虑。
    醒来后发现枕边无人,伸手摸了摸,触感微凉,更是失落。
    城外的锣鼓轰天炸响,想必卯时已经到了。她缓缓起身,算了算日子,丈夫还要半个月才回来,那时候只怕城里已经打仗了吧。他在外面也好,至少安全。
    等她撩开蚊帐,却发现天色还昏黑着,根本还不到卯时。不等她俯身穿好鞋,便又听见远处传来巨大声响。
    这声音吓了她一跳,也将驻扎在城外的朝廷大军从军营里震醒。
    元初连衣服也没披,赤脚走到外面,往那传来声响的方向看去,正拧眉张望。又听见另一声巨响,回头看去,那铭城城池上,几束光火冲天直上,和那远方的光火颜色一模一样。
    他皱眉一想,脸色惊丨变,喝声,“速速鸣鼓,迎敌作战!”
    此时还是寅时,山边才露鸦青色,正是人熟睡的时候。一听号令,还云里雾外,直到听见要迎敌作战,才急急忙忙起身。天色昏黑又慌张,碰碰撞撞十分凌乱。
    忽然闻得前面高声呼和,夹着兵器声涌来。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后面也传来同样如潮水拍岸的巨响。
    那前后守望的骑兵已快马赶来,大声道,“将军,后有大军来袭。”
    不一会那守着铭城的人也回来禀报,“将军,城门大开,已有大军往这边袭来。”
    元初脸色大变,飞身跳上马背,提了长丨枪便高呼莫慌,指挥众人迎战。
    可时间紧迫,那袭击突如其来,前后都有大军,气势如虹,惊得毫无防备的众人更是慌张,自乱了阵脚。
    祁王早已有令不许奋力攻打,因此跑得并不快。铭城由孙韬秦方从两侧进攻,弓箭手先行,以弓箭远攻。数以万计的利箭直入敌军,杀得他们方寸大乱,死伤无数。见敌营更乱,两人又领骑兵杀入,快马掠过,像野火烧开。最后补以步兵,与之厮杀。
    永王猜得若要进攻定是选夜里毫无防备时,元初既有攻城计划,近日便不会再来袭,因此自得到消息后,便让众将士白日多休息,十日下来,这半夜杀敌,比起那被迫起身的敌军来,气势更甚。一时杀得对方兵没有招架之力。
    只是元初征战沙场数十年,也不是没被敌军奇袭过。大乱片刻,便让人敲鼓重整队伍反击。
    镇守京师的兵素来都是精兵,训练有素,被打得懵了半刻,便回过神来,立刻迎敌抗衡。一时也打得永王大军吃力,那祁王却在近处停下,等他们打得筋疲力尽,再趁势上前。
    谢崇华已看出他的用意,在旁请他领兵去救,祁王哪里会搭理他。见他劝阻不停,便道,“本王便是要捡这两败俱伤的好处,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现在投靠我,本王可以许你高官;二是你的人头现在留在这,再也不要回去了。”
    话落,旁边已有侍卫上前,要擒住谢崇华。慕师爷眸光一冷,迅速从旁边侍卫手中,抽出长剑,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就见那利剑一剑刺入祁王心口,众人当即惊愕。
    祁王瞪大爽呀,满眼惊恐,剑毫不迟疑地被拔丨出,血顿时喷涌不止。祁王连挣扎都没怎么挣扎,两眼一翻,断了气。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这才有人回过神来,怒喝一声就要杀了慕师爷。谢崇华厉声,“祁王已死,群龙无首,你们若是愿意投靠永王,我以性命担保,你们在祁王这里能得到的好处,在永王那,一定会得到更多!随我前去杀敌,你们便是功臣,若杀了我们,你们非但得不到任何好处,元初大胜之后,定会处置你们这些乱党!”
    祁王起兵,追随投靠他的人都是下了决心要对抗朝廷的,乱党身份已经坐定。祁王一死,他们仍是乱党。与其如此,倒不如投了永王,剿灭朝廷大军,他们不但能保住性命,还能立下大功。
    几位将军交换了眼神,当即说道,“永王宅心仁厚,有帝王之心,我们愿弃暗投明,誓死追随永王!”
    谢崇华未露喜色,此时决不能让他们觉得是永王有求他们,人便是如此,一旦察觉到自己从客变主,便会有更多要求,说高高在上也不为过。他神情肃穆,接了那令旗,领军前去支援。
    前方永王大军占了先机,却始终因兵力悬殊,又因朝廷大军骁勇,开始被逼得后退。打得朝廷大军更是士气高涨。谁想背后突然传来铺天盖地的声音,踏着铁骑,举着祁王大旗杀来。
    元初一震,高呼众人不要自乱阵脚。
    孙韬已在他二十余丈外,听见声音,神色一凛,喝了一声便提枪骑马往元初直冲而去。
    擒贼擒王,没了元初,这仗定会结束更快。
    而且这大央第一名将,他早有心会会。
    说是夙愿也不为过。
    冲开前方厮杀的两军,骑马直穿,凶煞气势连元初都有所察觉,抬眼往那看去,便见个年轻将军提枪从对面冲来。转眼就冲到面前,他面色一沉,长丨枪直挥,那银枪便从孙韬脸上划去,要不是孙韬闪得快,差点半边脸都被削下。
    对手骁勇,孙韬不惧反倒更是往前攻去,连本有些大意的元初也多了几分肃色。枪枪都往对方要害刺去,毫不留情。
    激战一刻,两人身上盔甲都见划痕,可见血肉。却都不曾退半步,提枪厮杀,尘沙飞扬。直杀得□□皆断,又接了长剑再战。
    寒光刚落,元初喝声,“这样的身手却做叛党,背叛朝廷。”
    孙韬轻笑,“先皇暴毙,死因不明不白。没半天功夫太后掌权,扶持新皇,厉太师大肆铲除异己,瞎子都知道其中有内情,元将军身为我们大央第一名将,却是非不分。我叛的不是朝廷,更不是大央,问心无愧!”
    “执迷不悟!”
    元初心下爱才,可对方冥顽不灵,不再废话,又与孙韬死战。
    奈何孙韬武艺高强,久战之下,元初已渐落下风。察觉到对方越杀越勇,元初明白再战必然落败,干脆将长剑用力朝他掷出,趁他躲闪之际,骑马转身要逃。可这一转身,却是愕然,身后已成血海,几乎都是叛军。愣神刹那,背上猛然刺痛,被利箭穿身。
    他缓缓回头,不知那箭从何所来,只看见那年轻人脸上,已露惋惜。再看不见眼前之景,那满耳喧嚣也再顾及不上。倒身从马上落下,重摔地上。
    孙韬轻叹,误入歧途的,大概是元初,而非他。是非不分,转投奸臣,可悲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已经攻入铭城的朝廷大军不知统帅已死,仍在城内奋战。
    城中大乱,被搅和得乌烟瘴气。
    永王早已吩咐过永王妃,一旦城外发起进攻信号,便让她立刻带着人去徐谢家中,集合护院侍卫,一起抗敌,保一家安康。
    如今一众妇孺都在大厅中,大门紧闭,院子沾满了家丁护院还有为数不多的护卫,听着外面的喧杂吵闹声,微微屏气。连孩童都察觉到了外面不同寻常的气氛,没有谁吵闹。
    有个小郡主才三四岁,饿得实在不行,扯了扯母亲的衣裳,低声,“母妃,我饿了。”
    永王妃鼻尖微有细汗,闻声将她抱得更紧,“馨儿再忍忍。”
    “饿……”
    一个嬷嬷说道,“不如老奴去厨房看看可有什么饭菜。”
    永王妃说道,“万万不可,如今大乱,你还有闲情在厨房生火,到时候炊烟一起,定会惹人注意。”
    嬷嬷这才忍住。
    齐妙说道,“厨房应当还有糕点之类的,不用生火,直接拿来便行,小郡主不嫌弃就好。”
    患难之际有人待自己好,总会心生感激,永王妃说道,“劳烦谢夫人了。”
    齐妙念了一声“客气”,便去了厨房。一直挨着母亲的小玉没了倚靠,见魏临就在隔壁,看了他两眼,一时不确定能不能往他身边去,会不会又惹他生气。倒是魏临方才见齐妙走,也去寻小玉踪影,见她瞧看,默了默,伸手说道,“过来。”
    小玉展颜,握了那手。魏临怕她说话,低头轻嘘了一声。小玉也低低“嘘”了一下,乖乖站他旁边没再出声。
    齐妙拿了糕点让下人送去前堂,自己拿着吃的去了谢嫦娥房里,刚敲门,就听见里面童声冷问,“谁?”
    “是青青么?”
    片刻门打开,开门的果然是青青,手里正拿着一根长棍,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虎视眈眈的眼神见了齐妙,这才消失。齐妙摸摸她的脑袋,这么小的人,却比一般的大人更勇敢。
    下人从里头小跑出来,齐妙问道,“姐姐醒了么?”
    “醒了,刚起来。”
    凌晨鼓声大作,宅子里慌乱,谢嫦娥小受惊吓,要起身帮忙,被齐妙给拦住了,让她再睡会。想着自己出去也是帮倒忙,便等在房里,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这会刚起来,听见她的声音,唤了“妙妙”,就见她走了过来。
    齐妙坐在床边,将吃的拿给她,“外头没事,安全得很,姐姐等会再睡会吧。”
    谢嫦娥说道,“不睡了,你也别担心,我不出去,就在这儿好好待着。”
    齐妙笑笑。看得谢嫦娥心有感慨,“这个时候你也能笑,总这样爱笑,像是没烦心事。”
    “哪里总是笑,也是哭过的,只是不在你们面前哭。二郎去请祁王的时候,我还哭成泪人了呢。”
    提及夫君,齐妙心想他应当就在这半里之内,这一仗也不知能不能赢,他一个不会提枪用剑的人,外面这么乱,但愿他不要被刀剑伤到。哪怕心中担忧,脸上却不能太露愁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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