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国官场,卫公姬颓是臭棋篓子是谁都知道的事实。可卫公还是能够在卫国大杀四方,这恐怕多半是考虑到了他的面子。
    时间长了,姬颓也知道自己的水品不咋地,少了找人对弈的打算。
    反而在宫里自己个玩,也就是打谱。
    子思精于弈,他是在卫国少数敢于拒绝卫公死缠烂打要下棋的官员之一。可一反常态和卫公下了好几盘,这让姬颓心里打起鼓来。感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可就是猜不出子思的想法。只能翻来覆去地琢磨子思在下棋过程中说的每一句话。
    “公子罃有真命之姿?”
    “寡人怎么觉得子思更看好公子缓呢?”
    “哎呀,魏国的一帮小崽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嘿嘿……”
    卫公姬颓絮絮叨叨的反复说着一些子思在下棋的时候给他说的话,想到开心之处,姬颓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幸灾乐祸也罢,祸水东移也罢,反正魏国内乱,卫国就能消停点。河西之战,卫国虽说没有参战,可也被魏国剥削了不少。
    丁祇在边上听着,眼皮子直跳。
    他心里忍不住腹诽:“谁说就魏国公子们不是省油灯?您老的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可这话他会说吗?
    恐怕还真不会。说了,就是干涉立储,万一最后真要闹出宫廷血案,还是要算到他的投上去。
    公子训伸手要权却不敢对自己的父亲说,只能用外部势力让卫公低头。要是在别的地方叫手段,可卫公和公子训是父子啊!
    难道他都要动用计谋和大势来压制自己的父亲了吗?
    这种烂事,子思是绝对不会对卫公说的。反正诸公子之乱也和他没有关系,真要乱起来,到时候公子们会拉拢子思,谁给的好处多,子思投靠那边。或者子思干脆看好哪个公子,就支持哪个公子。
    这可要比告诉卫公,让姬颓一个糟老头子在宫廷里大发雷霆要好得多吧?
    再说了,表面上公子训根本和此时无关,最多也就是南氏和边子白之间的掐架,牵扯的官员恐怕也就潘毅等人,官场上根本算不上号的小人物。
    “不当人子啊!”
    “不当人子!”
    丁祇恨不得马上冲出宫去攥住边子白的领子质问一二:“你小子是否早就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就是不告诉老夫?”
    虽说心里这么想,可丁祇也颇为无奈。连国相子思都故意和此时撇清,他能怎么办?
    恐怕最后上报卫公姬颓的也不会是子思,而是执政府的少正渠义。就渠义那个执拗的性格,估计连卫公的话都不会听。可丁祇也忍不住琢磨,公子训如何入场?
    丁祇离开了姬颓的寝宫,站在偌大的宫廷之中,长叹道:“这帮混账读书人,一个个心眼都读黑了!”
    招手叫来一个小宦官,后者跪在丁祇面前,恭敬道:“请老祖宗吩咐!”
    原本丁祇是准备去找子思问个清楚,可子思摆明了要置身事外,恐怕问也问不出个结果,反而最后惹一身骚。不得已之下,只能去找边子白,心中期待,但愿这小家伙会给他一个通透的答案吧!
    登车的那一刻,丁祇长叹,心累啊!
    这帮吃饱了饭就要女人,要钱,要权的公子们,你们就不能和豕一样快乐的奔跑吗?真该把这帮混账公子一个个送到敌国去当质子。
    这也是丁祇心里头胡乱想一想而已,卫国的敌国很多,可值当送质子的……一个都没有。质子并非是签订盟约之后,双方为了恪守盟约而将公族内,甚至是国君的儿子当人质放在敌国的做法。而是强国和强国之间的一种维系背叛的筹码,可真要说有什么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质子从来没有国君将喜爱的儿子、嫡子这样的公族子弟送去敌国当质子的。更多的是秦异人这样的倒霉蛋,老爹娶了几十个老婆,生了上百个儿子,连儿子都认不全的情况下,只要不告诉他,绝对想不起来的那种。
    一旦双方中任何一方背弃盟约,那么质子的作用只有一个——杀了祭旗。
    作用和那一头活猪放在仇家养着没有什么区别。
    可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就是,敌国是否也派质子?
    卫国的敌人很多,比如说楚国、再比如说经常来卫国占便宜的赵国、还有互相不对付的齐国……
    可说来说去,这些强大的诸侯国会将国君的儿子送到卫国来当质子吗?
    要送也是送给卫国的宗主国——魏国。
    所以,卫国的公子们都在家里养着,养着养着,胆子就肥了。说白了,就是这么一个道理。谁都是国君的儿子,或者是前任国君的孙子,凭什么就不能当国君?斗来斗去,最后当上卫公的也是一身伤痕,更不要说被杀的,逃出卫国的……流亡公子们。
    且不说丁祇心头的不满,在食肆,天色将晚,其实也不算太晚,就是申时,大部分人都开始准备起晚饭,并在申时解决掉晚饭。
    公孙鞅闻着空气中的鱼香味,锅中嘟嘟不停,缓缓地吞了一口口水。他就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傻如白圭这样的人,在边子白的调教下也能成为一个非常有天分的庖厨?
    这不符合常理。
    可就算不符常理,也不是公孙鞅能去说三道四。
    他其实并没有打算来吃饭,就算是饭点赶巧,来的路上也没有这样的打算。可闻到了那股院子里飘逸的食物香味,带来着将他的师妹也带来了。这家伙似乎并不认为吃白食有什么可吃的地方,反而是增进了彼此的感情,何乐而不为呢?
    突然一拍脑袋,他想起了找边子白的目的。南氏既然发动了攻击,自然不会选择畏首畏尾,这不符合南氏的做派。也会坠了南氏家族的气势。于是,在潘毅举报边子白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帝丘的街头就闹的沸沸扬扬,边子白的一条条罪状都被列数了出来。
    罪大恶极算不上,可德行有亏肯定是跑不了的。
    公孙鞅跪坐在边子白的对面,端详着丝毫没有任何变化的边子白,好奇道:“贤弟可曾听说过潘毅?”
    “听说过了,帝丘郡丞潘毅,站在执政府半日,就为了告发我贪赃枉法。少正渠义接了他的告发文书,应该不会太晚,小弟就该受到执政府的聆讯。”边子白淡然一笑,拿起陶壶举重若轻的给公孙鞅倒了一杯茶,后者点头表示感谢。此时的边子白给人一种处事不惊的稳重,就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似的,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错觉。当然,这话是宋代的苏洵说的,公孙鞅自然没有听说过,但不代表他不能体会这种高山仰止的崇敬。
    公孙鞅在心里暗暗说道:“子白,高我良多!”
    并且暗暗决定自己要更加努力。
    边子白并不认为自己的麻烦很大,想明白了来龙去脉之后,他觉得卫公、丁祇、甚至子思的麻烦都要比他大。别看他是一颗棋子,但最多也就是被废弃的棋子。
    卫公捏着鼻子承认了他的贵族身份,那么刑律对他是没用的。在律法之中,杀士大夫是可以的,但必须是十恶不赦的重罪,比如说造反。除此之外,用罚钱,或者罚铜来替代,至于罚多少,视触犯法律的情节轻重来判断。
    对此,边子白根本就不在乎,如今他阔了,这点钱他给得起,大不了不当官而已,怕什么。
    再说,在卫国不当官,难道在其他诸侯国也当不了官吗?
    边子白甚至敢放出狂言,除了‘楚国’,这天下哪里不能去的?
    要是个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阳城君的惨死,边子白对楚国王族有恨。就和当年的伍子胥的境遇相似。拿伍子胥当成评判的话,边子白至少也是个顶尖的人才。这天下还真的都能去的。
    可实际上,他不去楚国的理由根本就不是什么家族的仇恨,和楚王不共戴天。而是心里头发虚,好不好!他根本就不是楚国人,连自己是哪国人都没有搞明白。之所以不敢去楚国,那是因为被苟变这混蛋胡乱宣扬之后,外界已经坚信他是楚国阳城君的儿子,在其他诸侯国或许好一点,可去了楚国被拆穿的可能性太大了。
    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边子白不算是君子,可要说作死的念头,还真没有。
    面对边子白毫不在意的态度,公孙鞅好奇道:“贤弟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被当成棋子而已,最差不过是离开卫国。”边子白探头到公孙鞅面前,低声道:“公孙兄,小弟发现了一个好去处,去了就能当官,而且是大官。关键是到了那个地方,就能一展心中报复。要是局势无法婉转,我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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