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
    公孙鞅断然拒绝,他是因为关心边子白的安危才心急火燎的来找他。可看到的边子白不像是受到了打击似的,反而琢磨起了下家。这让他怎么接茬?
    “鞅虽不才,但鞅乃公族子弟,没有道理奔头他国的道理。”公孙鞅毫无底气地辩驳道,他估计也知道卫国的公族是什么德行,他就一个旁系出身的子弟,能在卫国有什么机会?
    历史上,公孙鞅先是去了魏国,投在公孙痤门下。
    而公孙座是魏国的顶级权贵,加上是魏侯的女婿,之后更是担任了魏国的国相,多次指挥魏国和秦国在河西的大战。且深受魏侯的信任,他说的话,基本上魏侯也不会驳他的面子。
    可就算公孙鞅已经受到了公孙痤的赏识,最后也没有在魏国受到重用。不过是后话。
    如今的局势是,公孙鞅对卫国有期待,也有凭借自己能力崛起家族的野望。但凡有希望的前提下,他是不会选择离开卫国,投靠他国的打算。
    边子白轻笑着,牙齿间吐出的气息很微弱的声音,在公孙鞅的耳中颇为刺耳。
    这应该是嘲讽吧!
    这种笑声对公孙鞅来说并不陌生,甚至还很熟悉。他的老师王诩就是经常这样,老头智慧太高,长得太丑,人生之中值得炫耀的东西也就是脑子好了。所以,不当官的王诩,不想当官的王诩是经常嘲讽人,得罪人。当然背地里的嘲讽为多,他其实也是个怕麻烦的人。如果嘲讽人多了,难免会被人下绊子。但更多的是,他赶走了身边一直袭扰他的苍鹰。
    公孙鞅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倔强道:“贤弟可有异议?”
    “哎!”在边子白看来,这时期的公孙鞅是很有人情味的,也是最可爱的。最适合做朋友。等到他成为那个主导秦国变法的铁血国相,他身上所有的感情都变成了一条条冰冷的变法,那个时候的公孙鞅化身成为凶兽,生人勿近。
    “公孙兄,你就不担心自己吗?”
    公孙鞅似乎也觉察到了边子白话里的意思,嘴硬道:“在下有什么可担心的?”
    边子白摇着头,手指在茶杯里点着,然后在几案上画了三个圈,开始说道:“卫国的政坛不外乎三种局面,卫公年老老臣子渐渐隐退,却想要为家族获得长久的富贵,他们不甘心;太子无权,想要出头却难有机会,诸公子虎视,让他不得不先做打算,毕竟从法理上来说,他是卫公的继承人;权重者敌不动我不动,立于不败之地。小弟好奇,试问公孙兄,你在那个圈子里?”
    公孙鞅盯着三个仅仅留下水渍的圆圈,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自己似乎那个圈子都不是啊!
    卫公就不说了,他老人家都已经不管事了,所有的政务基本上都交给老臣子去做。然后向他汇报。当然权力没有下放之前,他是卫国之内最强大的主宰,谁也无法左右他的意志。
    太子……恐怕公孙鞅认识他,太子看到公孙鞅还是一副生人面孔,自己就不去找这个不痛快了。
    顶级权贵圈子?
    他要是在这个圈子里,从政还是个事吗?按照他的年龄,至少是个城邑的中大夫,就算是小邑的下大夫,也能让他有种光大门楣的错觉。
    ……
    现实让公孙鞅很惆怅,也很苦恼,他是卫国政坛的边缘人。
    用一句很抽象的话来解释公孙鞅的现状就是,脸大不等于面子大。他的面子不值钱。
    边子白随手将他画出的第一个圈子指点了几下,笑道:“公孙兄是在局中,没有跳出局来看。你我都在这个圈子里。”
    “卫公?”公孙鞅不淡定了,卫公是国君,他要是在这个圈子里,岂不是简在帝心?
    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去怀疑,自己有这么好吗?
    恐怕现实会残酷到让公孙鞅没脸见人。好在边子白问了一个问题:“公孙兄,可对苟变之事有什么见解?”
    “苟司马的遭遇让人唏嘘,但究其原因不在他,而在国相子思。”公孙鞅皱着眉头谢了想开口:“子氏在郑国控制了三分之一的国土和势力,并且不受国君的命令,郑国的教训让人深思。国君也好,士大夫也罢,都不愿意国相大人有机会控制军队。而苟司马的能力还不错,很有希望在若干年之后成为卫国的将军。所以,主君罢免苟变实际上是对子思大人的警告,而不在于苟司马的过错。”
    公孙鞅的话让边子白大为惊叹,毕竟是历史牛人啊!虽说一直以耿直男孩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可真要论能力,牛人哪有简单的?
    “公孙兄既然明了苟变的过错在于士大夫忌惮子思大人的权势,而非苟变本身的过错。那么你对卫国要启用在下就不难猜出,有人认为卫公接下来的做法可能会侵害到他们的利益。所以,小子受攻讦,在意料之内,而非意料之外,就不难理解了。”
    这话绝对是肺腑之言,边子白没有理由对朋友说谎。再说公孙鞅在卫国不受待见的程度,根本就不需要他刻意去提防。
    至于公孙鞅的老师王诩?
    边子白和王老头的矛盾是面子问题,而并非是真的有难以解决的私仇。
    公孙鞅表情凝重了不少,他终于开始正视和边子白的关系。他们之间已经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从某种角度上看,公孙鞅还是沾了边子白的光。
    但他们是朋友,还不至于连这点事都要计较。不久之前,王诩就开始训练公孙鞅的政治嗅觉,可他教导弟子的办法让人唏嘘不已。公孙鞅有不懂的地方,他只会告诉他去找那本书看。至于学到了什么,王诩从来不过问。做不到的情况下,公孙鞅还会面对王诩的嘲讽。
    有时候,连边子白都纳闷,像王诩这样的教书办法,还能教出在这个时代大放异彩的弟子,只能说老头运气好到爆炸。
    公孙鞅是个谦谦君子,还是个耿直的人,他发现边子白在为官之道上的见解能甩他几条街,甚至一席谈话之后,受益良多。有道是一字之师,一言之师,公孙鞅是个认死理的人,站起来,双手抱拳恭声道:“鞅,受教!”
    边子白急忙站起来,扶着公孙鞅的双臂,无奈对方力气比他稍微大了一点,关键是公孙鞅这家伙太固执了,用了全身的力气。他要说磕个响头,只要脑袋够硬,能把地上的石板都砸碎了。无奈之下,边子白只能学着公孙鞅的样子,还礼。
    “言重了,公孙兄言重了!”
    ……
    两人忽然发觉周围似乎静寂的有点不太寻常,环视周围,才发现院子里的人都盯着他们看,就和街头看傻子似的,好奇中带着鄙夷。
    边子白讪笑道:“我们是闹着玩,闹着玩!”
    可公孙鞅的性格耿直啊!他眼神飘起,如同一只在深秋瑟瑟的悲风中抬头仰慕夜空中的繁星的萤火虫,激动道:“子白学究天人,鞅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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