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义收买他人,当真无往不利。颜似玉击掌笑道,本宫早听闻仗义多从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大概是因为屠狗辈所有之物中最贵的不过是一命,而读书人十年寒窗读下来即使没有得中,身价也远比寻常百姓高,堂堂读书人,其可为一点小恩小惠卖命?

    长佩宫没有戏台,这场戏便设在园子里。场面甚大,还未开唱就坐了满满一派,教坊鼓、杖鼓、板鼓、筚篥、拍板、笛、琵琶、方响等应有尽有,相比之下唱戏的人数简直单薄得不可思议。

    颜似玉不懂这个,自然看不出门道。

    他这屠狗辈和读书人的歪理一出,几个伴奏的汉子当场皱起眉头,甚至有一个坐在角落的年轻后生轻声对身边吹笛的老者道:照他这么说,天下人都别读书好了,读书把良心都读没了。

    老者瞪他一眼,一双老眼再移到颜似玉身上,竟正好对上一双兴趣盎然的眼。

    后生虽鲁莽,但颜似玉坐得远,按道理听不见后生的话才是,但老者对上那双眼,竟觉得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眼中自有一股全知全能的神气,好生叫人敬畏。

    老者低头避开颜似玉的目光,把后生看得越发紧了,每见他喉结一动就是一瞪眼,吓得后生一动不敢动,整个人几乎僵了。

    颜似玉瞧着他的熊样儿,竟似得了大乐趣,掩唇轻笑不已。

    原来那后生浓眉大眼,方方正正一张国字脸,板起脸倒和温良有四分像。想着温良也做出这般孬模样,颜似玉就笑得不行。他扬声道:唱戏的还没好吗?再不来,本宫自己笑足了,可不给你们赏钱!

    他少年时也曾男装游走于市井之间,多为招徕英才,却也学了些江湖人的腔调。今日这韩家班明显是江湖路数,庬果目光不正,恐怕是与董彦合伙骗了这群人来自投罗网。

    主人催了,几个戏子自然不敢再拖,一个个甩着水袖粉墨登场。

    唱腔婉转明亮,听在不懂行的人耳中却咿咿呀呀不知所云。

    扁宕仔细看公主殿下的神色,知趣地在旁一句一句解释着,看不出他一个硬朗老头儿,侃侃而谈颇有几分说书人的架势,想来是进宫前已做了好精心的准备,连公主殿下不懂戏都打听到了。

    怒狠狠将灯齐打碎,我看贱人该怎的。怒气不息进宫内,要与贱人见高低

    这句那戏子唱得格外起劲,颜似玉挑眉一笑,笑语晏晏地问道:不是叫《满床笏》吗?还以为是个香艳的,竟像普通夫妻吵架。

    扁宕硬生生的脸皮上挤出个极谄媚的笑:公主和驸马,不也是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其实小人也不知道笏是个什么东西,反正满床俩字后头大概不是啥清贵物件。

    本朝贵人不爱戏剧,都觉是穷乡僻壤中下等人看的粗鄙玩意。扁宕硬将《打金枝》扯成《满床笏》,欺颜似玉不知其中门道。而颜似玉故意拿《满床笏》的剧名打趣,又是暗嘲扁宕不通文理了。

    朝廷高官手中皆有笏板,拜寿时把笏板放满床头,是寿星家门昌盛的意思。

    两人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揣着糊涂装明白,竟也相谈甚欢。

    一个守门的宫人忽然跑进来,凑到秦财耳旁说了几句。

    秦财白面无须的脸上一沉,低斥道:那杀才想升官儿想疯了吧,多管闲事!

    宫人听出公公语中多有爱护之意,试探道:那,奴才赶他走?

    让他进来。秦财偷眼瞧殿下的神色,思忖道,再把刘万叫来,带几个高手。

    襄安公主会武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今日殿下虽有点儿要动手的意思,但那杀才难得寻了一个在殿下面前露脸的机会,对付几个小喽啰也是好的。自己给他铺的路,来日总有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攻也是为了远大理想而拼命的人啊!

    庬果,芒果

    扁宕,便当,出场就是为领便当

    韩家班,搜狗显示出来的居然是寒假班,只上过暑假班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好幸福。

    ☆、第 26 章

    那杀才姓秦名景,是秦财的远房侄子。

    颜似玉御下甚严,秦财也是见这小子实在有几分本事才推他一把。他族中一脉人丁繁盛却无可用之人,秦景虽与他关系不近,出身也有几分难堪,但好歹是同宗,在殿下面前站稳脚跟对他有利。

    颜似玉目光扫到刚进来汉子,停住了。不为别的,就为他五短身材,背上竟背了一把足足比他两倍还高的斩马刀。

    秦景算不得良家子,形容也差,连长佩宫的护卫都当不上,被秦财安排进了专门巡视在长佩宫外围的羽林军,这次能进门是秦财托了关系,前几天也和殿下说过一句嘴。但这来路到底不正,所以他一进门就被秦财安排的人带到了能让颜似玉看见的位置,以示绝无歹意。

    颜似玉一挑眉,听见戏子们正唱道:听一言来心生气,你不该比东来骂西。谁比天来谁比地,谁比凤凰谁比鸡!

    鸡字余音未歇,就听一声惨叫!

    吹笛老者一直紧盯主位,亲眼看见扁宕用袖中匕首刺向颜似玉,却被他拿住手腕。颜似玉就这样拿着扁宕的手,握着那柄淬了毒匕首刺进了他自己的肩膀。

    两人动作太快,除了吹笛老者之外的刺客还没有反应过来,仍按照原先安排好的分工冲向长佩宫的侍卫。

    长佩宫数次裁减人员后护卫寥寥无几,但人人都是高手,再加上两方都是早有准备,竟一时僵持起来。

    吹笛老者是这群人中压阵的武林名宿,闯荡大半辈子的老眼虽花了也还看得清楚。一见襄安公主动手,他就知道他们这场戏怕是要砸。

    扁宕本是江湖卖艺出身,偶遇名师练出一身钢筋铁骨的金钟罩来,在武林中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可他竟一招败在颜似玉手下,这位金枝玉叶的武功绝非等闲。

    他环顾左右,长佩宫的侍卫各自为战,几个黑衣人在各处游走,武功不高但是擅长偷袭,大概是名声赫赫的长佩杀手。好在确实如情报所说,留在京城的杀手都是刚刚出师或者还没出师的,江湖人暂时还能支撑。

    只有中场来的背着大斩马刀的羽林军还站在角落,如果说是为了护卫襄安公主,这个距离太远了他在盯着自己!

    吹笛老者一愣已明白过来。他太老了,布满老人斑的脸在正当壮年的刺客中变得显眼,所以被年轻人当成了藏有最大那颗珍珠的老蚌。

    可是他为什么还不动手?

    吹笛老人顺着秦景的目光望去,这双眼睛里盯着的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不,两个,襄安公主和

    他的瞳孔猛然放大刘、万!

    十年前的天下第一杀手,武林排行榜上的第三名,刘万!也只有刘万,能在这乱斗的局中静立,没有人能看见他,莫说是吹笛老人的老眼,便是现在的天下第一亲临,目光落在他身上也只会一晃而过,毫无所觉。

    这就是一个老杀手的依仗,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根源所在。岁月带走了他的勇武,却留下了近乎完美的技艺,哪怕不列江湖榜,他依然是那个天下无人不可杀的刘万!

    发现老人在看他,刘万眯眼一笑,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

    吹笛老人的手开始发抖。

    他不是一个服老的人,可此刻他真的发觉自己老了,如果不老,他怎会对如此轻易就进得长佩宫毫无怀疑,又怎会让自己对上刘万?

    咳咳,老人似乎嗓子干痒,连连咳嗽,愈发显露出老态,他的目光划过满脸玩味的颜似玉,对秦景道,年轻人,我们玩玩吧。

    生活不是戏文,金枝玉叶他小老儿打不起,只能对付个有志气的后进了,逃走的把握也大一些。

    随着老人向他走近,秦景反而后退一步,看向他还没认上的主子。

    颜似玉有点失望。他苦练数十年的一身本领,竟有好几年没有对人用过了,难得来个高手,还挑上个后辈。是了,他觉得秦景是后辈,无论是武功还是官场,他都只是个不知能蹦跶几天的后辈。

    他要玩,你就陪他玩玩吧。

    眼前的腥风血雨,他心中忽然又倦了。他堂堂贵胄,何必和无知武人争匹夫之勇悍?兴之所至,他可让他们这满腔热血尽撒宫苑,但若当真让这血沾上自己的衣衫,难免有自降身份之嫌。

    以前他绝不会抬举刺客来看这一出戏,细细思量,自己是不是也应那武林榜上的排名而自傲了呢?

    第二,颜似玉一点也不喜欢第二,他想要第一

    他竟是想与人争斗以打磨自己的技艺胜过那武痴第一。

    这可真傻!

    颜似玉似为自己的痴傻羞愧,站起身就要回寝殿休憩。

    殿下不再看看?秦财蹑步跟上,小意道,岭北太守说这群刺客里面很有几个相貌不错的,您若喜欢不如留他们一条命伺候着。

    颜似玉闻言停步,回首见十来个刺客已悉数被擒,有三个被侍卫错手杀死,院子里只剩下吹笛老人和秦景还在打斗,看来是刘万耐不住寂寞动手了。

    吹笛老人的兵刃竟正是那柄黄绿色的笛子,招式简单至极,只有一横,一竖。秦景的刚猛至极的斩马刀竟每每被这简单地一横一竖封住。

    斩马刀巨大厚重,本就不好控制,非得臂力惊人者才能在马下以之与人相博,也多有招式太老而不及回转的破绽。旁人纵然发现这些破绽,若要借机进攻也往往被大刀激起的劲风伤到。但吹笛老人身形极为灵便,一身瘦骨嶙峋的老骨头竟在刀锋中穿梭自如,手上的笛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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