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一竖狠狠抽在秦景身上。

    可惜他到底老了,秦景又正当壮年,一把斩马刀看似疏漏,却将身上各处要害护住,老人抽在他筋肉结实的身体上,一时还支撑得住。反而老人力气不济,脚步已不及开始时灵活,只怕再过一会儿就要败了。

    衰老每个人都会有,但对于江湖人来说,老却是最可怕的毒,无论你年轻时如何英雄无敌,老都能杀你于无形。

    颜似玉看向刘万,见他正怨恨地盯着吹笛老人,同样的一双老眼,好似还有火在烧。

    颜似玉已经懒得为老叹息了,他的目光落在被缚在园中的那些年轻人身上,道:既然庬果说这里面有好的,就让他挑来给本宫吧。秦景入长佩宫侍卫,先看看表现。

    秦财知道殿下将入长佩宫侍卫称为看看表现是欣赏自家侄子,准备打磨一段时间后外放办事,欢喜的应一声,道:殿下不和庬大人说一会儿话?

    颜似玉嗤笑一声,道:那种人欺软怕硬,对他端着点,让他拿捏不住分寸才好。岭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以为他进京后只见过本宫一个?怕是打着货比三家的主意,待价而沽呢。

    那万一他被皇上收了去,殿下岂不是心里不舒坦?秦财不说失算二字,只道会让主子不舒坦。

    不会。刺客挟持他的小儿子让他带他们进宫行刺本宫,他却连儿子都不要了私下给本宫通风报信,可见暗中也有偏向。京中贵人多,但真正的主子只有本宫和皇上二人,连太傅都只是个和稀泥的。跟随皇上是天经地义,得不到多少封赏,更随本宫则一场豪赌,赢了就是从龙之功,他现在只是在掂量本宫的胜算而已。

    秦财琢磨道:那殿下要不要派人去救庬大人的儿子?

    颜似玉冷笑道:付出远比收获更加深刻。本宫就是要他记得,他为了搭上本宫这条船已经付出了多少,看他到时候还舍不舍得付了银子不上船。

    秦财恍然大悟。

    他不识字,但本人非常好学,颜似玉平时也很乐意指点他一些为人处世的法子,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培养成现在的长佩宫总管,论忠心论机灵,远比那些成才后才被提□□的太监强。

    把用笛子的那老人放走,刘万暗中跟着他。至于放人的理由颜似玉沉吟道,就说长佩宫的女官琴儿丢了,让那老人把琴儿找出来换那些刺客。

    琴儿虽然聪明伶俐,但到底是年轻女子,多一份保证也好。

    这群刺客行事莽撞不像是有人在背后驱使,不过吹笛老人有行刺襄安公主后逃脱的义举在身,早晚会被人找上,就看找上他的究竟是颜烨的人还是废帝旧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好忙!原本以为假期可以码不少,但家里新养了两只猫,很多东西需要买,还要请住家的祖父母过来看猫,总之忙死!

    ☆、第 27 章

    颜似玉用湿帕将脸上脂粉擦去,除了外衫卧在榻上,细细思量起前几日发布的命令,已想了好几遍的东西,再回想越想越困,慢慢便睡着了。

    先帝得位不正,生恐再管不好国事引后人诋毁,继位后的头等大事就是伺候这已见衰微的锦绣江山,呕心沥血好几年,连国库里废帝留下的偌大的窟窿都被他补得差不多了,很叫颜似玉不高兴。

    在他看来,自己的父亲虽然有些天资,却算不得顶尖,脾气也大,不是能广纳贤才的性子,当诚王时就有心无力,不得不将手下的大半势力交予自己。而他登基后过河拆桥疏远自己,处处针对长佩宫,活该被政务烦得手忙脚乱才对,怎的竟游刃有余的模样?

    后来颜似玉才明白过来,父亲是皇帝了,再不是当年名不正言不顺的诚王,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天下多的是人才抢着给他卖命。而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公主,连男人都算不上,有野心的人都不会走他这条路子,因为女子再得势也不能当皇帝,还不如投靠个正经的龙子龙孙有指望。

    颜似玉更恨了。他明明是皇子,生生被父亲指成公主,本许诺的太子之位也飞了,日复一日,想法难免激进偏执。

    其实启帝虽偏爱次子,但也并未绝了立四子的心思。他只是觉得颜似玉的心气太高,冷心冷情,若是掌权太过,怕有夺位之虞。而且他这四子本是个能自己拼搏的,次子颜烨则稍显软弱,不妨让两个儿子斗一斗,自己百年之后也不怕后继无人。

    襄安,相安,以启帝的智慧,怎能不知道这两个字会引发的后果。有此封号,便是叫两个儿子不得相安了。

    可颜似玉哪里知道这些,他向来看不起颜烨,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当如花郡主时他虽也是女装,但颜烨也不过是个声名不显的弱冠少年,府内府外都明白真正掌权的是谁,他当时忙于积累实力为孪生姐姐报仇,也没工夫注意所谓的名分。可京城里的人最擅长见风使舵,启帝继位后忌惮他手里的实力,在旁人眼里就是皇帝不喜公主弄权,捧高踩低的戏码颜似玉见多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会成了被踩的那一个。少年得志正轻狂,也是最受不得折辱的时候。他盛怒之下不动声色,暗地里准备起第二次谋反来。

    启帝没发觉颜似玉的小动作,但相处多年,看见儿子面对自己笑语晏晏的模样,心里就明白了颜似玉对废帝的作态也是如此。

    他心里发寒,再看颜烨眼中毫无半分掺假孺慕之情,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是温良第一次遇刺,重伤。

    颜似玉的反应很完美,他心中本就比别人少了丝热气儿,冷静的处理了淮南送来的信件,派了亲信御医去给温良诊治,每日去延庆公主府看望,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乱,完美得让启帝看着心里更寒。

    有个能干的儿子是好事,但如果这儿子是一头白眼狼,恐怕没有人敢安睡。

    很多时候人不是在和天斗,而是在和他自己斗。再明慧通透的人也免不了被自身的性格和利害影响,如颜似玉的刚愎自用,如启帝的多疑多谋。

    颜似玉直到太傅跳出来掌权后才突然明白过来,会咬人的狗不叫,父皇当年做出那般姿态,绝不是真要将他打落尘埃的架势。

    可父子俩斗了这好些年,仇恨早已种下,就算启帝死了,他心里对父亲的情感也再不能回共谋大业时的亲近。

    那日他悄悄去皇陵上了一炷香,跪了半日,回来后每一道指令都比之前慢了半日。

    他知晓自己傲慢太过,待人接物上不显,却极易莽撞行事。不是不知可能造成的后果,而是没将后果放在眼中。这毛病根深蒂固成了习惯,难改得很,唯有屡次告诫自己三思而行,才能抑制一二。

    颜似玉这一觉睡得沉,睁开眼唤宫人打开窗子,外面竟已擦黑了。

    他随手从妆台上拿簪子挽了个发髻,歪歪斜斜大失威仪,好几缕头发散落下来,在颈下毛茸茸的铺着。

    这模样的不能见人,却最是舒适,没有缀得人脖子酸的发饰,也没有假惺惺的脂粉,却无活人能见。

    颜似玉抬手摸到自己发上的玉石簪子,这已是温良送来的第三根,簪子上阴刻的流云纹样流畅许多,玉质却差了,还多出些磕碰的伤痕,但难得他在战时还有这份心意,便罢了。

    男儿生于世,儿女情长终是小道,治国开疆方显峥嵘。

    各地长官在紧急战时可以征召民壮充当守备的规矩流传数百年。古特兵马再强也是过江的猛虎,本朝兵士则源源不断,战局远没有目前所见的这般危机。刚开站时西麓能势如破竹攻破数城,一来是古特出其不意,二来是本朝为了节省开支大力裁军,三来是连续数任皇帝都重文轻武,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竟成了轻贱武人的风气。

    颜似玉筹谋数年,早发现此事,却不向父兄谏言,反而明里暗里推动裁军,为的,就是这一刻的岌岌可危。

    军能裁,而将除非告老或伤残,就要一辈子背着自己的战绩在军营里混一辈子的。

    纵观本朝将官千百,能独当一面者唯有江北林松和淮南温良,江淮苏延原本也勉强算一个,但他脑筋不知转折,只能杀了。林松老迈,叶闻天出身低微不能服众,多少人都将驱逐西麓的希望压在了温良身上。

    淮南军再散,江淮军再乱,有一个正当壮年的温良,足以压过同样数度裁军而且后继无人的江北军。

    只要,温良不出问题。

    不是没有人看出这点,但本朝兵力不足,暂时还没有人敢对他下手。温度将死猫悬于长佩匾额之下,也是提醒颜似玉保护好温良,莫要让他在西麓滚回老家之前被人杀了。

    颜似玉知道,温度早知晓自己会武的事,两人一个不动武,一个不对他动武,勉强维持默契。除非温度有本事将在山沟子里练武的那个武林榜第一请出来,与白采一齐动手,否则以他的谨慎绝不会对自己出手。

    温度此人智是有的,就是少了一股子不成功便成仁志。

    颜似玉从妆匣里取出另一只温良送来的玉簪,手指细细沿着上面的花纹描画。这是一只花鸟簪,可花鸟再悦目悦耳,终究只是锦上添花之物,难等大雅之堂。温度亦是如此,手里的大内侍卫武功再高又能如何,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尽会些鼠辈勾当,偏偏还自以为英雄。

    刺客便是刺客,温和就绝不会管什么家国大义,他是个专注于儿女情长的人,永远不能成大事,却敢以一介刺客之身明明堂堂站在阳光底下,因他不曾愧对了身边的人。

    温家四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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