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伯任无法像风昊所说的那样背山布阵,却抢占了一个上风口,与三倍于己的敌人正面相向。
    那一厢,卫希夷带人去扒衣服了。
    她带队,将嵬国俘虏的衣裳全扒了去换上。又将嵬国之贵族的衣甲剥了来,命手下也换上,自己穿上嵬国贵女常穿的服色,手下女兵也夹杂着换了轻便的女装。先往四国里最弱之国,伪称是嵬国流亡之人来奔。
    其时人心淳朴,便是不淳朴,见有男有女,也没有过多的防备。卫希夷顺利地诈开了城门,反手将吊桥放下,门轴卡住,放个信号,不远处的伏兵一拥而上。进城后,将主事者收押,反抗者格杀,伪称伯任大胜,很快控制住了局势。因人少,她将本地投靠来的人提拔起来,令其辅佐。举凡抓捕、拷问、行刑之事,皆与这些人,使其与国人对立,不得不继续依附自己。
    接着,依旧样拿下数城。
    诈开第五座城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这是一座边防的大城,其国太子镇守于此。太子也对得起储君之责,起了疑心,盘问了许久,从城上看到卫希夷一张俏脸,才勉强打开了城门。
    这件事情提醒了卫希夷——世上蠢人、不加防备的人不少,聪明人也很多。再者,已经拿下数座城池,由于人手不够,难免有人逃脱,奔走相告。再号称是嵬国败兵,就很难骗到人了。
    在第六座城那里,她的队伍摇身一变,又成了太子被俘之时跑出来求援的护卫了。
    如法炮制,伯任这边将将扎下营寨,骂阵还未开始,卫希夷已经将四国老家给抄了个遍,将敌人后方搅了个天翻地覆。
    决战前一天,后方的消息在卫希夷有意识泄漏的情况下,摆到了四君的面前。四君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却不负国君之名,拍案而起:“他们能有几人?必做不下这等大事!必是谎报,要乱我军心!便是失了城池,我等只要大败伯任,取他阳城,嘿嘿,他可输不起!”
    此言甚是!
    其余三人重新振奋了起来,摩拳擦掌,必要伯任好看。
    如果……后路没有起火的话,就好了。
    真起火了。
    数万大军行动,只是拉到旷野里打一架再回来,也需要不少粮草的。粮草堆,被人从后面点燃了。
    卫希夷命人伪称运伕,押运粮草来,兼携带了太子的印信,以酒食劳军。是夜,趁守卫喝得酩酊大醉,一把火,将天都要烧红了。一片通红之中,锣鼓也响了起来,四面八方传来许多声音:“粮草被烧了,城池被占了!大家快逃呀!”
    四君商议了一天,才睡下便遇此之乱,慌乱之中衣服也穿错了,大军不战而溃。四人里,竟有两人死于乱军践踏。另二人逃出命来,重整队伍,又被伯任围了个正着。
    举国欢腾之时,太史令不无忧虑地提出了:“事已至此,岂容善了?已并嵬,再并四国,恐力有不逮,如若归还,又恐结仇,还望善视之。请并其大,留其小,削其兵、减其民,鲸吞之后,请用蚕食。天邑那里,也需有个说法。还须遣使。”
    风昊笑指卫希夷:“她不是早就想南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天生的战争智慧呀~
    ☆、第78章 再见面
    先吞嵬,再并四国,听起来很是威风,却不是没有后患的。餐桌上出现了好酒好肉固然值得欣慰,也不能上多少就吃多少,嘴巴舌头快活了,胃就要受罪,最惨的是会撑出毛病来。
    对中山国而言,危机始于四国“讨伐”,对卫希夷来说,战胜之后才是事态的开端。伯任在被四国敌对的时候,神经就崩紧了,自己一砖一木建起来的国家,紧张是自然了。此时再听太史令提出新的问题,他紧张之后,反而放松了。
    太史令的建议很对,四国全吃下去,伤胃。吐出一部分来,是必须的,这是共识。但是吞下哪个,又吐出哪个?众人的意见就不一致了。
    眼下有两种观点,一种是认为吞下嵬国,再吞两个小国,将两个大国吐出去。另一种则相反,嵬国是不吐出来了,将大国吞下去,小国吐出来,这样看起来也是放出去了两个国家,而且是“诛首恶,不问协从”,显得宽容。
    双方争执不下,皆等伯任决定。伯任道:“吾当视其君而定。”
    太史令一脸不解。
    伯任为这个决定做出了解释:“其国无论大小,国君励精图治,便是邻国的隐患,我便是他们的教训。趁此战胜之机,当灭有生机之国,而留无能之辈,徐徐图之。”
    此言有理。
    两人再讨论了一回,以国君表现而论,决意并吞其中一大一小二国,使其国君“阵亡”。十分凑巧,其中一国的国君运气不好死于乱军践踏,另一位也很快步其后尘。另二国,一君尚存,一君已亡。伯任下令,搜出其子,择其平庸易嫉妒者而立。
    此外之善后处置,中山国已有了一套办法,人手吃紧了些,却也应付得来。虽然累,又有些人有些许不解——为何还要复其国?余者倒也顺便。
    剩下的一件事情,便是去龙首城见申王了。
    名义上,申王还是天下共主。事实上,包括伯任在内,每年也要贡与申王些粮帛物产。自中山国发现了石炭,固定的进贡物产里便添了这一样。亏得石炭烧起来气味十分不好,只好做冶炼之用,否则所贡的数目还要增加。伯任理所当然地隐瞒了石炭的产量,免得中途转运需要消耗他更多的人力与粮草。
    不特伯任,嵬君与其余四国之君亦是申王的方伯,每年也须向申王进贡。猛然间断了五处贡品,申王若还不以为意,那便不是申王了。何况,申王若要出征,这五国也是要出兵马出粮草跟随的。
    必须给申王一个解释。否则与向申王正式宣战,要一争共主之位,也差不多了。中山国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伯任也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风昊深明其理,他的傲气便显得那么的能屈能伸,主动推荐了小弟子为大弟子跑这一趟。风昊算得明白,弟子之间的关系几年前他就门儿前,小弟子趁机再锻炼一下外交的实践,也是帮大弟子解决了这一件大事。尔后,中山国需要消化扩张带来的种种问题,同时应对并不好的天时,卫希夷就是顺便南下了。
    伯任也不与卫希夷客气,出使,本质是利益,然而利益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影响要素,外貌、风度、学识、勇气,以及人脉、运气,等等等等,甚至可能不讲道理地违背利益决定原则,得出令人惊讶的结论。
    他的手上有任徵这个大弟子,看上去也是极合适的。若是与卫希夷一比,任徵就略逊一筹了,整个中山国里,与龙首城上层有联系、脸熟的人便不很多。近几年因中山国之饱暖,是颇有些俊彦来投奔,上层者少。卫希夷就不同了,最少最少,她与祁叔玉的关系就是紧得拆不开。祁叔玉是公认的申王之宠臣。
    于是,以卫希夷为正使,以任徵为副使,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卫希夷为正使,主为伯任斡旋。任徵为副使,处置使团一切庶务,又可以由卫希夷领着,在天邑转一圈,认一认门儿。
    伯任也知道,办完这一件事,卫希夷便几乎将所有该学的、该练的,都转了一圈儿,该去做她自己的事情了。十分不舍地道:“虽则你不要我许多兵马,然而孤身一人南下又如何使得?我与你五百人马,携粮草,天邑事毕,你可率队南下。你们二人携七百人,余下二百人,阿徵带回来便是。”
    五百人,不算少了。与四国对阵,灭国之战,双方加起来也就过五万上下。再加上粮草,伯任这手笔已算大方了。中山离蛮地,委实太远。不过中途还会经过息国,有息君成狐再给支援一笔。有师门有靠山,办起事情来便容易了许多。
    卫希夷便将母亲和弟弟托付给伯任,伯任道:“速去速回,盼汝归矣。”
    卫希夷默默低下了头。
    风昊还不放心,咳嗽一声,道:“你再带上两个人。”
    伯任道:“不错,庚你带走,凡事有个可以商量的人。老师,另一个是谁?”
    另一个也是卫希夷捡来的,走大路上,看到地里扑了好大一坨物事,捡起来一看,是个人。身高有风昊一个半高,块头能改风昊两个半,钵大的拳头,据说比拳头还要小的脑子,端的是一位奇男子。这样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傻大个儿,却与风昊都认为“极聪明、极危险”的庚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听卫希夷一个人的。
    风昊选他,不在乎他聪明不聪明,单看他忠心不忠心。蛮地虽是卫希夷的故乡,如今却是遍布着敌人,部下的忠心便显得尤其重要,比自认为聪明、喜欢自作主张的重要得多。部下么,会听话就行了,脑子,卫希夷有就行了。如果这样还不够,那再添一个有脑子的庚。
    足够了。
    用来对付蛮地的一切,都够了,尤其是南君遗孤。设若有什么不妥,卫希夷心软了,庚可以为她填补冷静理智的那一部分。
    卫希夷不疑有他,卫应渐渐长大了,虽未成年,可卫希夷自己做决定的时候也没成年,反正,卫希夷是放心他与女杼互相照应的。女杼两鬓染霜,智慧不减,生活也是不成问题的。在伯任的国度里,他们是安全的。这便不需要留下庚来照顾他们一老一小,卫希夷也舍不得庚离开自己,一起生活了六年的朋友,自己将要去办一件大事,这样精彩的事情,如果朋友不能参与,则她打心眼儿里会觉得遗憾。
    庚也欢喜,女杼与卫应也放心,有庚在,就不怕卫希夷上天入地了。
    使节离开的时刻,对于女杼与卫应等人来讲,便是卫希夷南归复仇的时刻了。女杼有许多嘱咐,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句话:“前年,你送我去瓠地看了,原本的城池里长满了荒草,你还记得吗?”
    “哪怕咱们家也长满了荒草,住进了野鸭,我也不会因为伤感就放弃自己该做的事情。”
    女杼伤感地笑了:“万一,我是说万一,遇到以前的人,如果他们也长满了荒草,千万小心,不要再将他们当作没有长草时候的样子了。”
    卫希夷顿了一下才明白女杼的意思——人,是会变的。
    “什么人都会变,”女杼对庚说,“记得提醒她,不管什么人!”
    庚心道,难道说的是南君之女?她变不变都一样,我才不会让我君吃亏。卫希夷因先前的功劳,受了伯任之封,庚光明正大地称其为君了。郑重地道:“夫人放心,我性阴沉多疑。”
    女杼笑道:“不轻信是好事。一旦让你相信,你就会对人很好,我看得很明白了。这不是阴沉多疑,是慎重。希夷,做人要慎重。”
    “是。”卫希夷领了庭训,便去逗卫应。
    卫应不开心了,难得说了很长的句子:“说好了,等长大了就南下。你长大了,就走了,我还没长大呢!骗子!”
    好长的句子,卫希夷被噎得惨。她脸皮也厚,非常蛮横地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以后要你做的事儿还多着呢!你好好长,长结实一点,别用你的时候用不上!”
    卫应瞪大了眼睛,仿佛在说“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卫希夷摸摸鼻子,柔声劝他:“南边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呢,我先去探探路,成不?”
    卫应狐疑地看着她,卫希夷道:“那么远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对不对?我才五百人,能干什么大事儿?都要慢慢儿来。”
    卫应沉闷地道:“说什么随便你,反正我现在也帮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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