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他妈壮观了!”王泽带着哭腔赞叹,“要不是快嗝儿屁了,我非得拍下来不可,肯定能制霸朋友圈……所以我们他妈怎么办?”
    肖主任终于把自己的喉咙吼破了音:“你这都什么垃圾技能!”
    坍塌的墙体又把宣玑往下压去,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老肖,你不是雷电系的吗!想点办法!”
    肖征咆哮:“看看我的头,你这无理要求是人话吗!”
    要是雷电系的自己能绝缘,他一个走斯文禁欲风的帅哥,现在还至于裸着脑壳?
    这时,一个声音插进来:“让开。”
    王泽一回头,发现出声的竟然是燕秋山,顿时好像刚在外面挨完打的倒霉孩子找到了爹,眼泪差点下来:“燕总!”
    “单姐他们在下面接应,暴雨支援到了,地下部分不用管,先顾你们自己。”电梯早就停了,紧急通道只有陡峭的楼梯,燕秋山没有翅膀,显然是腿着上楼的,他内伤还没好利索,这会儿喘得厉害,不客气地把鸵鸟投林的王泽挥开,“别废话,都靠过来,快点!宣主任,我需要金属,能不能借我几个硬币——”
    来不及仔细说,楼体开始“嘎吱”作响。
    宣玑立刻明白了燕秋山的打算,可能是怕硬币不够用,他腾出一只手,手心里冒出了半把重剑,凌空朝燕秋山扔了过去,这大半剑身一出,宣玑整个人都虚化了不少,变得有点透明起来。
    要不是已经避无可避,挤成一团的外勤们非得四散奔逃不可,那剑飞过来的刹那,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了下眼,剑身上镌刻着古老的铭文,双刃在闪电之下凝出彻骨的寒光。虽然只有半个剑身,森严厚重的肃杀气息几乎击碎了空间,那一刹那,竟连漫天的妖丹与血气都压了下去。
    知春瞳孔骤缩,整个大楼里,一干金属器具,刀剑也好、摆件也罢,全都瑟瑟发抖地发出了蜂鸣——
    那就是传说中可以斩天戮地的天魔剑。
    这把凶戾逼人的上古魔剑就这么笔直地停在了燕秋山手边,寒光像是要将他的呼吸一并冻住。
    然而就在这时,燕秋山身上的锻金术传承突然自己动了起来,隔着他,轻轻地用听不见的语言沟通着那把上古凶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剑上的煞气瞬间散了,竟然莫名其妙地亲切了起来。
    燕秋山试探着伸出手,一碰剑身,剑身上的金属就立刻随他的心意拉长展开,变成了一块巨大的金属膜,把所有人、连同他们脚下一块地砖一起包裹了进去,随后四方闭合,形成了一个球体,隔绝了视线。
    王泽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操作?”
    话音没落,宣玑腾出手做了个往外拉的手势——金属球是天魔剑身所化,就相当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能随他心意而动,被他轻轻一扒拉,那圈着一大群人的球就悬空飞了出去,一头扎进电网中。
    王泽“嗷”一嗓子,声波一点也没浪费,全灌进了肖主任的耳朵:“所以这玩意的意义是让我们蒙上眼再死吗?您二位可太有人道主义精神了!”
    肖征自从没了头发保护,尤其受不了噪音,脑浆差点让他震得从耳洞里滋出去:“金属球是等势体,等势体里电不死你,你中学都在干什么!”
    “看玄幻小说提高业务水平啊!”王泽叫道,“我特能觉醒得早,谁知道长大以后躲得过高考躲不过天打雷劈啊!啊!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太上老君……”
    一声焦雷打断了王泽给诸天神佛点名的进程,金属球悍然滚进了雷电大网里,薄薄的金属膜隔绝了视线,却隔不断声音,完美履行了断后职责的外勤们英雄完毕,重新变回了肉体凡胎,跟焦雷比嗓门似的,整齐地放声长嚎。
    下一刻,金属球仿佛被他们的喊声震碎了,夹着血腥气的夜风骤然涌了进来,外勤们一嗓子吊出三百米,面面相觑,发现自己活着穿过了那片电网!
    还不等王泽感慨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就觉得脚下不对劲——他目光往下一扫,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大楼,正悬在三十六层外的半空中!
    “等等,”肖征最先回过神来,捂住自己快聋的耳朵,“先别喊,我们没往下掉!”
    脚底下有人出声:“别……乱动!”
    众外勤这才发现,他们脚下的石砖被宣玑的展开的翅膀担住了。
    王泽胆战心惊地往下看了一眼:“宣主任,你最大载重多少?”
    宣玑收回剑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老子不是电梯,我谢谢你了!”
    这时,螺旋桨的声音响起,几架直升机冒着被雷劈的危险,居然又返了回来。
    宣玑:“准备!”
    留下断后的特种外勤当然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在宣玑与直升机梯降交错的瞬间,迅速且有序地攀上了爬梯。
    走在最后的燕秋山刚拉住爬梯,一道闪电钢刀似的掠过,除了个别没毛的同志,所有人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宣玑与直升机同时往两个方向闪避,雷堪堪击中了掉下去的石板。
    有人在回响不绝的噪声中大喊:“楼——要——塌——了!”
    阴影从他们头顶上空掠过,三十六层以上,已经越过极限的总局大楼像被折断的铅笔,从伤口处往下塌。
    风雨飘摇的顶端已经成了一片焦黑,因为恒温法阵破裂,已经结了冰!
    直升机没命地往外飞去,吊在外面的外勤睁不开眼,只能拼命抓住爬梯,被燕秋山牢牢护在怀里的知春忽然出声:“宣主任,等等……他要干什么去?”
    燕秋山艰难地睁开眼——看见宣玑作死似的往那断了半截的楼里飞!
    盛灵渊整个人已经化成了一道阴影,快速从紧急通道中穿梭而过,碎石砂砾不断地往下落,都被他周身的黑雾弹开,他熟视无睹,直到一张上面写着“施工,保护古木文物”字样的碎钢板迎面朝他飞过来。
    盛灵渊一手按住那破破烂烂的隔离板,刚想挥开,骤然感觉到了什么,他目光一凝……那钢板上有熟悉的远古气息!
    大厅里那枯树外面一直包着这东西,据说是毕春生用阴沉祭召唤他的通心草分身时,枯树引来了天雷砸坏了大厅里的法阵,法阵在“装修”。因此他每次来异控局,不是从停机坪进来,就是从车库直接上楼,竟没机会去过关闭的大厅。
    保护膜钢板的碎片上,盛灵渊至少摸出了六七种法阵的残余气息,其中一个异常熟悉……法阵群安排得巧妙非常,几乎有种天衣无缝的圆融,把里面的东西藏得一丝气息也不漏。
    居然让这么个大阵在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盛灵渊不知道是不是三千年过去,江山代有才人出,但仅凭他的见识,这样的高手,他只能想起一个人……
    丹离。
    还有那棵古怪的枯树。
    整个异控局大楼就是以那棵大树为根建的,它来历不明,不知是人为栽种还是自己长的,周围保护围栏上标注说,它是现存体积最大的植物,因为太高,曾经多次被雷击,永安气候干燥,雷暴很容易引起火灾,但不知为什么,周围的山头被天雷勾动的地火烧过了好几轮,只有这棵树保存了下来。
    此时,细小的绿叶覆满了枯木身,沁人心脾的草木香四下散开,那树正不断膨胀,扫过的地方,装饰用的绿植与鲜花砸得到处都是。
    其他植物一接触到膨胀的树枝,立刻会被吸成一把枯草,而同时,那膨胀的树枝上哪会长出相似的枝条。
    盛灵渊抬手撞开一条冲他脸扫过来的树枝,只见那同一根树枝上,诡异地开着山茶、茉莉、红掌和君子兰四种花,姹紫嫣红地与他掌心的黑雾撞在一起,鲜嫩的花化作一缕青烟,妖气森森地飞了——盛灵渊在青烟缭绕中,瞬移到了一楼大厅。
    几万人进出而不显得拥挤的大厅此时已经一片狼藉,被可怕的树根占满了,绘着神秘法阵群的保护膜钢板炸得到处都是,几乎没地方落脚。
    盛灵渊轻飘飘地踩着黑雾悬在半空,尚未站定,听见了一声熟悉的低笑。
    “人皇陛下,”那声音在风雨飘摇的大楼里回荡,“久违了。”
    那一瞬间,盛灵渊觉得周身的血都被冻住了。
    那是三千年前,他在血染过的妖都尽头听过的……妖王九驯的声音!
    “光阴真如白驹过隙啊。”九驯的声音幽幽地说,从四面八方传来,东一个字西一个字的,声音像一个人,但每个字方向不统一,又似乎是七嘴八舌的,“当年振臂一呼天下应的人皇陛下何等威仪?人族各部、类人族……还有那帮吃里扒外的妖族,都唯你马首是瞻。四海宇内,俱是你山呼万岁的走狗。现如今,陛下竟也同我一般落魄……啧,盛潇啊,人潮浪涌,把你高高捧起,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重重摔下的,你在赤渊里,摔得疼不疼啊?”
    大楼里,各种警报器在狂响,人声杂乱,雷声伴随着坍塌点的撕裂声……所有的杂音都是干扰,盛灵渊轻轻一咬舌尖,强行沉下动荡的心神,凝神于耳。
    一道白影在他身边飞快地闪过,乍看,白影像乱晃的激光笔在墙上随便乱扫,行动路线杂乱无章,时而逼近,时而掠远,一秒也不停,目光都跟不上他。
    但盛灵渊直觉对方不是乱窜,一丝微弱的风掠过他的鬓角,他感觉到周围隐约的气息流转,那白影行动间,似乎在不动声色地描绘一个阵法的形状,非常隐蔽,还有一点熟悉。
    阵法?
    是什么阵?
    盛灵渊不动声色地问:“你是什么东西?”
    白影笑道:“你在岩浆下埋久了,老糊涂了么?连故人都不认得。”
    盛灵渊一边追索着留下的痕迹,一边轻轻一弯眉眼:“这可真是怪了,朕孤家寡人三千年,最近倒是平白无故多出不少故旧,随便冒出个阿猫阿狗,都来跟朕攀亲戚……”
    “怎么,”他说着,手掌中一道黑气猝不及防地飞了出去,“来讨压岁钱吗?”
    可那白影太快了,黑气没入墙中,没打着目标,反倒把非承重墙撞塌了一面。
    “勾月楼一别三千年,”白影叹了一声,“人皇陛下,当真不记得了吗?那你再好好看看。”
    “勾月楼”三个字让盛灵渊眼角一跳,他来不及细想,已经凭着本能瞬移到了十米开外,与此同时,他方才站着的地方突然凭空转出了一道旋风,风中幻化出无数刀剑,绞肉机似的卷了出去,“呜”地从他面前掠过,堪堪割断了盛灵渊一缕飘起来的长发,继而又凭空消失。
    一条合抱粗的树根顶破了地砖,直接把盛灵渊从地面上高高扬到了半空,树根上居然也长满了叶、开满了花!
    那些古怪的花叶遇到空气就自动脱落,万箭齐发似的射向盛灵渊,盛灵渊周身涌起厚重的黑雾,严丝合缝地将那些花和叶挡在身外。
    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花叶非但不怕他的魔气,反而将黑雾当成养料,大口大口地吞下,高高扬起的根须发出一声叹息似的低吟,暴涨数尺。
    盛灵渊看清了地上的阵法,倏地怔住,久远的记忆倏地回笼——
    那是……三千年前,人族大军打进妖王宫之前,遭遇的最后一阵。
    九州混战伊始,妖王破赤渊而出后,一路往北,势如破竹,人间尽成妖魔境,新妖都当年取名叫“圣城”——就在现在永安西偏南大约一百五十公里的地方——城中有“飞神殿”,就是妖王宫。
    与人族占地极广、四平八稳的宫殿风格不同,妖王宫里九成以上的地方都是密林,三百六十方大阵彼此交叠,中间拥着一座高楼,那楼高耸入云,飞起的檐尖锐卷翘,月夜里从阵外望去,月牙先是跟檐牙勾连在一起,因此又叫“勾月楼”。
    勾月楼外的阵群步步杀机,人族大军每往前推一步,都要用无数命来填,可当时的人们都像没有意识的虫蚁,不畏生死,只知道一波一波地往上冲。
    所有人都被那种可怕的热血支配着,包括盛灵渊自己。
    勾月楼外破阵三天,人族死了十万人,偌大一个圣城,尸体居然排不开,层层交叠在一起。当时正是端午前后,暑气上涌,蛇虫活跃,可是圣城周遭百余里内,居然连鸟都不敢落,逡巡不散的死气都附在天魔剑上,指向最后的宿敌。
    剑如傀儡,执剑人也是傀儡。
    不堪回首二十年,从人皇到马前小卒,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足足三天,人族大军才撕破了勾月楼外的阵群,与最后负隅顽抗的妖族守卫短兵相接。
    勾月楼外最后一阵,盛灵渊至今记得。
    人陷入那阵中,仿佛陷入了无穷大的世界,无数先天灵物在阵中显形——浩瀚无边的鲲与鹏、须发怒飞的犼、人面虎身的梼杌、翻云覆雨的龙、身着离火的朱雀……都是被妖王吞噬过的真灵,肉身已死,它们的愤怒和各自的法力仍然留在阵中,为妖王所用。
    那阵叫做“归一阵”,阵主是妖王本人。
    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使,因为别人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归一阵吸着盛灵渊身上的天魔气,同时,迅速从异控局大楼底部往上攀爬,从上面已经看不见底。
    宣玑下来的时候,发现金龙已经壁虎似的爬到了十一层,奄奄一息的趴在那。浓重而熟悉的血腥气刺得他眉心一跳,底下什么都看不清。
    “是啊,可不就是归一阵?”那好像来自人族集体潜意识里的恶灵轻声说,“可本座不是已经死了吗?”
    宣玑循着“山盟海誓”的联系,纵身而下,一头撞进了阵法中,正好听见这么一句。
    他心里陡然一突:归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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