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运河水到了这一段虽然很清，但河边的浮沫还是让人看得出水流的速度不慢，然而在这么快的水流中，这本笔记本居然逆流而上，有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方衡看了看周围。
周围都是背着行囊等公交的人群，根本没人注意到这本笔记本。方衡想了想，决定把笔记本捞上来。捞上来还真挺费事的，因怕小孩玩耍时落水，所以汉白玉栏杆偏高，而且留下的缝隙也很小。方衡试了试，站起来从上面够不着，蹲下之后因手臂太粗又伸不进去；最后只能趴在地上，从栏杆底下把手伸进水里，在冰凉的河水里“盲捞”了一阵，才摸到了那本笔记本。
被捞上来的笔记本堪称奇迹。方衡甩了甩水之后发现虽然在水里泡了很久，但却没湿透，甩水之后很快就干了。小心地翻开笔记本，发现里面只写了前几页，不过写的内容有些意思，如同日记一般，日期时间俱全。
“某年某月某日……昨天的哦……看来这日记本刚丢不久，恐怕失主自己都不知道呢！”方衡愣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沈门金氏名梅于自宅厕内风疾突发不醒一刻后事发送医……这谁啊？写东西都不用标点？”方衡这才发现，正本日记本一个标点都没有，好在他是中文系出来的，断句算是基本功，倒也没多大的阅读障碍。“……于某年某月某日巳时二刻殁于四院住院楼7楼19床……明天？这谁啊？有病吧？咒人死？”方衡简直就是无语了。
下面则是密密麻麻地写着这位“沈门金氏名梅”的人一生的生平，同样没有标点。方衡梅急着看，而是往后翻。后面几页用同样的格式写着另外一些不相干的人，都是一个字：“死”。死期或今日或明日，不一而足。唯一有区别的就是越往后的，生平事略越简单。最简单的就是“少时偶有过然花甲后积善至今得善终脱轮回”，也就是这位老人年轻的时候犯了不少错误，但年纪大了之后做了很多好事，没遭报应，所以得了善终。
再看其他，有人犯错不悔，当今日死，却被摁在病床上疼了半年才给他个了断；有人犯了弥天大罪却硬是瞒住不让人知的，活罪熬过了还得下地狱熬死罪；也有人一辈子没做什么大事也没做什么坏事，到了该死的时候魂儿一勾直接去地府报道，先去洗孽池吃点苦洗去罪孽，然后喝孟婆汤再去人间走一遭。
看了一阵之后方衡算是明白了，这本笔记本里，略写的都不用费口舌的，像“沈门金氏名梅”这位之所以写这么详细，其实就是“有争议”。怎么个“有争议”呢？
原来这为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丧偶，守寡的时候手里牵着一个五岁大的女儿，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儿子，上头还有一对久病卧榻的公婆，家里还承包了国家地，这些活儿全都落她一个人身上了。地里的那些个产出勉强够五口人吃饭，公公和婆婆的看病钱、药钱，俩孩子上学的花销完全没有着落。无奈之下，她只能做起那门古老的行当，做起了皮肉生意。这事儿，左右邻居都知道，病榻上的公婆也知道，可谁都没说什么，老天爷都已经把人逼到这个份儿上了，公公和婆婆当然也明白儿媳的难处；要知道这情况下，二十来岁的儿媳如果甩手改嫁，这一家子两个老的并两个小的，只有活活饿死的份儿。
这皮肉生意一做就是二十多年，从二十多岁的小媳妇，送走了两个老的，然后做到五十岁儿子大学毕业了才算完。两个孩子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母亲做的事虽然丢人，但却养活了这么一大家子，俩孩子工作之后一商量，老家的地也不要了、房子也不管了，把老娘接到城里来。如今女儿嫁了金龟婿，还给她生了个外孙，儿子娶了贤妻，眼看得日子都好起来了，可没想到大限却到了。
“争议”的原因也不复杂，老太太这种自愿做皮肉生意的行为算是损阴德，但却因此救了四条人命，却算是大功德。问题就在于，损德的事是“业报”，皮肉生意产生的“业报”不是“功过相抵”四个字就能解释清楚的。这根偷钱买面包救活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一样，偷钱是偷钱的罪，救人是救人的功，警察不会因为你是去救人的而原谅你偷钱的罪，执法者有执法者的原则。
“‘吾不以一眚掩大德’啊！”方衡看了只有摇头叹息道，“老太太以小过成大德，她本人没错；阴司记人间功过，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众生平等，也没错。既然如此，那肯定就是制定这些规矩的人错了！这种事不唯鬼神有，人间也有，可惜了，知错而不改……”
“说得好像你都清楚似的！”耳畔突然传来一个萌萌的声音。
方衡惊诧地扭头一看，发现身边多了个七八岁的小萝莉。小萝莉粉雕玉琢像个洋娃娃，什么模样都好，只是脸有些长，耳朵有点尖，看上去不怎么协调。整个人坐在汉白玉栏杆上悠闲地晃着腿，正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哎呀！快下来！坐上面多危险啊！”方衡脸色先是一变，连忙催促道，“这么冷的天，翻水里去就算捞上来了也得住几天医院了！”说罢又看了看周围，急切问道：“你父母呢？找不到了？要不我帮你叫警察吧？”
萝莉皱了皱眉头：“要你多管闲事啊？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倒是说啊，那个女人成是你来处理，你怎么做？”
方衡更吃惊了，指了指手里的笔记本：“你还能看懂这个？”
“这就是我写的，好不好？”萝莉怒了。
方衡不可置信地看了萝莉一眼，再看了笔记本一眼：“就这一手好字，没个几十年功夫出不来，悟性低的一辈子都做不到……”
“不信拉倒！”
“那一定是师承名家了……”方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道，“真羡慕你啊！能有这么好的老师指点。”
“那以后我指点你吧！”小萝莉倒是一点儿都不怯。
方衡看看笔记本上的字迹，点点头认可道：“当我书法师傅绰绰有余了，好哇！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你的老师我肯定是高攀不起，既然如此……等我安顿下来肯定拜你为师！”
“那你快说啊，如果是你，这个女人你怎么办？”
“我当阎王爷啊……”
“活着还想当阎王？”小萝莉眉毛一挑，“当心十殿阎罗合伙儿弄死你！你丫就是个当判官的料，什么时候十殿阎罗里面有谁得了金仙之体‘上调’出缺，什么时候才轮到你呢！你还是先把这个女人的问题弄清楚再说。”
“这个么……”方衡想了想之后问道，“这里头有什么讲究没有？”
“没有，完全没有！”小萝莉道，“反正你就照着你的想法来，如果不公平就得遭天谴……天打雷劈！”
“不会吧？就给你这故事续个结尾而已，至于这么咒我么？”
“你到底说不说？你当我时间不值钱是不是？”
“好好好！”方衡只得继续道，“你这故事前半段都没错，只不过后半段想要续个好结局……老太太卖笑生涯二十六年，罪孽不轻，当然要罚，必须要狠狠地罚！不罚不足以彰显天道！”说到这里，方衡忍不住摇头晃脑。
“什么嘛，一点儿新意都没有！”长脸萝莉不满道。
“你听我说嘛！”方衡笑嘻嘻道，“人活到她这么大，该攒棺材本儿了吧？咱不罚别的，单就罚她从今往后一分钱都攒不住，咱多少就花多少，没剩下的……”
“这什么意思？”长脸萝莉迟疑了。
“我看得出来，你是不想老太太结局太悲，又觉得赏和罚不能混为一谈，所以才没写结局，”方衡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从大局来看。你看，按年龄来说，老太太快退休拿养老金了吧？她靠出卖自己送走两个老的，拉扯两个小的，足足二十六年，两个老的已经走了这个不谈，两个小的还活着吧？怎么说也得让两个小的分摊一下再养活她二十六年才公平，对吧？”
长脸萝莉点点头。
“那这个就是赏，算是对她之前救活四条人命的奖励，”方衡道，“然后咱们说罚，咱们就罚她这二十六年一毛钱都攒不下来，二十六年一到，死的时候身上连个布片都没有，行不行？”
长脸萝莉想了想之后道：“也差不多了。之前卖笑赚钱，老来晚景破财伤宫，身无余财，死无寸缕，算是报应足了。”
“嗯！”方衡一点头，“那就是她儿子会给她生一对双胞胎孙子，老太太将来手里一有钱就被俩孙子并一个外孙买零食花掉，一毛钱不得剩，二十六年后冬日洗澡时突发中风而亡，无病无痛，死时身无寸缕。完事儿收工！”
长脸萝莉一愣，随后笑骂道：“这明明就是儿孙满堂、衣食不愁、得善终的命格，怎么到你嘴里都成了霉运？不行，必须要给点教训……卖笑二十六年，就罚她在病床上昏迷二十六个时辰，脑子清醒身体不能动，各种插针插管的罪都受上一遍，然后才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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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衡看了看周围。
周围都是背着行囊等公交的人群，根本没人注意到这本笔记本。方衡想了想，决定把笔记本捞上来。捞上来还真挺费事的，因怕小孩玩耍时落水，所以汉白玉栏杆偏高，而且留下的缝隙也很小。方衡试了试，站起来从上面够不着，蹲下之后因手臂太粗又伸不进去；最后只能趴在地上，从栏杆底下把手伸进水里，在冰凉的河水里“盲捞”了一阵，才摸到了那本笔记本。
被捞上来的笔记本堪称奇迹。方衡甩了甩水之后发现虽然在水里泡了很久，但却没湿透，甩水之后很快就干了。小心地翻开笔记本，发现里面只写了前几页，不过写的内容有些意思，如同日记一般，日期时间俱全。
“某年某月某日……昨天的哦……看来这日记本刚丢不久，恐怕失主自己都不知道呢！”方衡愣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沈门金氏名梅于自宅厕内风疾突发不醒一刻后事发送医……这谁啊？写东西都不用标点？”方衡这才发现，正本日记本一个标点都没有，好在他是中文系出来的，断句算是基本功，倒也没多大的阅读障碍。“……于某年某月某日巳时二刻殁于四院住院楼7楼19床……明天？这谁啊？有病吧？咒人死？”方衡简直就是无语了。
下面则是密密麻麻地写着这位“沈门金氏名梅”的人一生的生平，同样没有标点。方衡梅急着看，而是往后翻。后面几页用同样的格式写着另外一些不相干的人，都是一个字：“死”。死期或今日或明日，不一而足。唯一有区别的就是越往后的，生平事略越简单。最简单的就是“少时偶有过然花甲后积善至今得善终脱轮回”，也就是这位老人年轻的时候犯了不少错误，但年纪大了之后做了很多好事，没遭报应，所以得了善终。
再看其他，有人犯错不悔，当今日死，却被摁在病床上疼了半年才给他个了断；有人犯了弥天大罪却硬是瞒住不让人知的，活罪熬过了还得下地狱熬死罪；也有人一辈子没做什么大事也没做什么坏事，到了该死的时候魂儿一勾直接去地府报道，先去洗孽池吃点苦洗去罪孽，然后喝孟婆汤再去人间走一遭。
看了一阵之后方衡算是明白了，这本笔记本里，略写的都不用费口舌的，像“沈门金氏名梅”这位之所以写这么详细，其实就是“有争议”。怎么个“有争议”呢？
原来这为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丧偶，守寡的时候手里牵着一个五岁大的女儿，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儿子，上头还有一对久病卧榻的公婆，家里还承包了国家地，这些活儿全都落她一个人身上了。地里的那些个产出勉强够五口人吃饭，公公和婆婆的看病钱、药钱，俩孩子上学的花销完全没有着落。无奈之下，她只能做起那门古老的行当，做起了皮肉生意。这事儿，左右邻居都知道，病榻上的公婆也知道，可谁都没说什么，老天爷都已经把人逼到这个份儿上了，公公和婆婆当然也明白儿媳的难处；要知道这情况下，二十来岁的儿媳如果甩手改嫁，这一家子两个老的并两个小的，只有活活饿死的份儿。
这皮肉生意一做就是二十多年，从二十多岁的小媳妇，送走了两个老的，然后做到五十岁儿子大学毕业了才算完。两个孩子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母亲做的事虽然丢人，但却养活了这么一大家子，俩孩子工作之后一商量，老家的地也不要了、房子也不管了，把老娘接到城里来。如今女儿嫁了金龟婿，还给她生了个外孙，儿子娶了贤妻，眼看得日子都好起来了，可没想到大限却到了。
“争议”的原因也不复杂，老太太这种自愿做皮肉生意的行为算是损阴德，但却因此救了四条人命，却算是大功德。问题就在于，损德的事是“业报”，皮肉生意产生的“业报”不是“功过相抵”四个字就能解释清楚的。这根偷钱买面包救活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一样，偷钱是偷钱的罪，救人是救人的功，警察不会因为你是去救人的而原谅你偷钱的罪，执法者有执法者的原则。
“‘吾不以一眚掩大德’啊！”方衡看了只有摇头叹息道，“老太太以小过成大德，她本人没错；阴司记人间功过，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众生平等，也没错。既然如此，那肯定就是制定这些规矩的人错了！这种事不唯鬼神有，人间也有，可惜了，知错而不改……”
“说得好像你都清楚似的！”耳畔突然传来一个萌萌的声音。
方衡惊诧地扭头一看，发现身边多了个七八岁的小萝莉。小萝莉粉雕玉琢像个洋娃娃，什么模样都好，只是脸有些长，耳朵有点尖，看上去不怎么协调。整个人坐在汉白玉栏杆上悠闲地晃着腿，正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哎呀！快下来！坐上面多危险啊！”方衡脸色先是一变，连忙催促道，“这么冷的天，翻水里去就算捞上来了也得住几天医院了！”说罢又看了看周围，急切问道：“你父母呢？找不到了？要不我帮你叫警察吧？”
萝莉皱了皱眉头：“要你多管闲事啊？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倒是说啊，那个女人成是你来处理，你怎么做？”
方衡更吃惊了，指了指手里的笔记本：“你还能看懂这个？”
“这就是我写的，好不好？”萝莉怒了。
方衡不可置信地看了萝莉一眼，再看了笔记本一眼：“就这一手好字，没个几十年功夫出不来，悟性低的一辈子都做不到……”
“不信拉倒！”
“那一定是师承名家了……”方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道，“真羡慕你啊！能有这么好的老师指点。”
“那以后我指点你吧！”小萝莉倒是一点儿都不怯。
方衡看看笔记本上的字迹，点点头认可道：“当我书法师傅绰绰有余了，好哇！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你的老师我肯定是高攀不起，既然如此……等我安顿下来肯定拜你为师！”
“那你快说啊，如果是你，这个女人你怎么办？”
“我当阎王爷啊……”
“活着还想当阎王？”小萝莉眉毛一挑，“当心十殿阎罗合伙儿弄死你！你丫就是个当判官的料，什么时候十殿阎罗里面有谁得了金仙之体‘上调’出缺，什么时候才轮到你呢！你还是先把这个女人的问题弄清楚再说。”
“这个么……”方衡想了想之后问道，“这里头有什么讲究没有？”
“没有，完全没有！”小萝莉道，“反正你就照着你的想法来，如果不公平就得遭天谴……天打雷劈！”
“不会吧？就给你这故事续个结尾而已，至于这么咒我么？”
“你到底说不说？你当我时间不值钱是不是？”
“好好好！”方衡只得继续道，“你这故事前半段都没错，只不过后半段想要续个好结局……老太太卖笑生涯二十六年，罪孽不轻，当然要罚，必须要狠狠地罚！不罚不足以彰显天道！”说到这里，方衡忍不住摇头晃脑。
“什么嘛，一点儿新意都没有！”长脸萝莉不满道。
“你听我说嘛！”方衡笑嘻嘻道，“人活到她这么大，该攒棺材本儿了吧？咱不罚别的，单就罚她从今往后一分钱都攒不住，咱多少就花多少，没剩下的……”
“这什么意思？”长脸萝莉迟疑了。
“我看得出来，你是不想老太太结局太悲，又觉得赏和罚不能混为一谈，所以才没写结局，”方衡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从大局来看。你看，按年龄来说，老太太快退休拿养老金了吧？她靠出卖自己送走两个老的，拉扯两个小的，足足二十六年，两个老的已经走了这个不谈，两个小的还活着吧？怎么说也得让两个小的分摊一下再养活她二十六年才公平，对吧？”
长脸萝莉点点头。
“那这个就是赏，算是对她之前救活四条人命的奖励，”方衡道，“然后咱们说罚，咱们就罚她这二十六年一毛钱都攒不下来，二十六年一到，死的时候身上连个布片都没有，行不行？”
长脸萝莉想了想之后道：“也差不多了。之前卖笑赚钱，老来晚景破财伤宫，身无余财，死无寸缕，算是报应足了。”
“嗯！”方衡一点头，“那就是她儿子会给她生一对双胞胎孙子，老太太将来手里一有钱就被俩孙子并一个外孙买零食花掉，一毛钱不得剩，二十六年后冬日洗澡时突发中风而亡，无病无痛，死时身无寸缕。完事儿收工！”
长脸萝莉一愣，随后笑骂道：“这明明就是儿孙满堂、衣食不愁、得善终的命格，怎么到你嘴里都成了霉运？不行，必须要给点教训……卖笑二十六年，就罚她在病床上昏迷二十六个时辰，脑子清醒身体不能动，各种插针插管的罪都受上一遍，然后才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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