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姐弟俩，方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抹抹额角的汗，回头看见小黑和小白连个丫头正坐在石桌边托着腮帮朝他翻白眼。
方衡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问道：“你们……这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小黑道，“我还好一点刚刚死了十七年就被地藏菩萨点化变成鬼使，小白呢？六十几年前在战场上被东瀛矮子杀了之后就直接当了鬼使，本来这次以为秦广王能我们俩派个好活儿，跟了你这么根正苗红地藏菩萨亲自点名上任的判官，没想到头一笔生意居然只收了人家两块钱！两块钱啊！你这身肥肉都不止这个价啊！我们姐妹俩要混到什么年月才能攒够功德？好么，今天你最好别回去，要不然老牛和老马肯定要掐死你，她们俩甲申国难的时候就魂归地府，足足等了靠近四百年才混到今天，你跟她们说你今天得了两块钱，哼哼……”
“停停停……”方衡有些紧张道，“你到底说的是个什么意思？要功德是吧？烧纸钱？晚上我给你们烧就是了！”
“纸钱肯定要的啊！”小白道，“我们俩是你的跟班，日子还算好过，老牛和老马要经常帮你到‘那边’跑腿办事，手里没几个钱都没办法帮你打点关系的好不好？”
“不会吧？阎王爷那边也兴这一套？”
“是有这一套，但这是‘常例’，阴司的‘钱’和人间的‘钱’完全不同的好不好？”小黑解释道，“人一死，魂儿勾走，要么登极乐，要么下地狱，要么重入轮回，能在酆都闲逛的你说都是什么鬼？你以为酆都城是遍地超市、到处都是桑拿按摩店？有钱你都没地儿花去！酆都是什么地方？公检法三家合一的地方！那些在阳间犯了事没来得及遭报应的，从秦广王开始，十殿阎罗挨个儿审、挨个儿用刑，一般出入行走的都是我们这些办事跑腿的鬼使鬼差，正常鬼谁敢在那地方闲逛？你见过有小偷在公安局里散步玩儿的么？”
“那你们还要我烧纸钱？”
“拜托别用‘烧’！这叫‘化’！”小白道，“阴司除了生死簿，还有功德簿，那是鼓励人生前做功德的。但是活人每天都要干活挣活路，不可能从早到晚闲着就等着做好事吧？所以呐，有空在自家化上一点，让那些个穷死的孤魂野鬼拿了钱替你去做做好人好事，比方说本来有个溺死鬼找到个无辜的人做替身的，结果得了你给的焰口，放了对方一马，等于你积了功德。而这些鬼也拿着这些钱到功德簿那里消业障，早点投胎做人。这些‘钱’在阴司不是买东西来的，是你做了好事积累了功德的凭证，等于是你在阴司成立了一个好人好事基金，到最后做的功德有一份算到你头上，明白了？你说我们几个跟着你跑东跑西的，你就别这么抠门了行不行？”
“明白了！”方衡认真地点了点头，“回去我就多买点儿，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这就对了，我们也想赶快攒够功德，阴司升职还是很公平的，攒够功德就能升，法力也跟着升，也就偶尔有几个你这样儿的例外，”小黑道，“当然你也是个怪胎，从小到大受了这么多的磨难，居然从来没有半点怨念邪念，心底纯净得跟白纸似的，难怪地藏菩萨会点名让你直接当判官……”
方衡一边朝门诊大楼走一边在跟小黑小白说话，但小黑小白两个人很快就不开口了，方衡问道：“你们怎么就不说了？”
小白道：“除了你，但凡能看到我们的人，都是马上要死的，也就是说在正常人眼里，你正对着空气聊天。你不想被人当成疯子吧？”
“额……这样就算了。”方衡也闭了嘴，拿着体检单子进行接下来的体检项目。其实所谓体检，值得重视的就是肝功、心电图和b超，这样认真对待也就差不多了，其他的什么身高、体重、视力、听力、嗅觉、内科、血压、肺活量之类的，顶多关注一下血压，另外几样可以忽略不计了。身体有什么毛病，前三样就已经能查出来。
排队做好全部检查之后，也已经十点多了，体检结果是三个工作日之后来拿。方衡问妥日期之后把回执单收好就准备回家。医院的电梯比较挤，等电梯的时候，正好一架电梯停了，里面满荡荡的人挤了出来，凡事穿过小黑和小白身体的人，都隐约打了个哆嗦，唯独一个老人在路过的时候侧身让了一下。
方衡看了一眼老人的背影，调侃道：“人家明明看见你们了，精神头不是挺足的么？哪像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老头一个趔趄，腿一软，扶着墙慢慢地瘫了下去。一个路过的护士见状连忙扑了过去，扶住老人简单一检查，就连忙大叫道：“担架！担架！有人中风！中风！谁是家属？家属呢？”很快就有护工抬着担架过来了，一行人合力把老人抬上担架，往抢救室送。
小黑望着已经石化掉的方衡道：“明明是你昨天亲自勾掉的还来问我！这老头晚上七点半还能醒一次，给他个机会吃点东西不当饿死鬼，然后交待后事，八点十分我和小白就要把他带走了。”
方衡没有说话，而是脸色灰败地走到安全楼梯，一个人在楼梯上坐下，默然不语。
“你在想什么？”小白问道。
“我一句话，就死了一个人……”方衡低声道，“就在我眼前……可不可以跟菩萨说说，我不想干这个了……”
“这不可能！”小黑无奈地摊摊手道，“地府仙册上的名字不是随便谁就能写的，菩萨都不能，菩萨也不可能违背天意。你入仙册，本来就是天意，你做事，就要依天道而行，如果不依天道，就要遭天谴。”
“这么严重？会……怎么‘谴’？”
“小打小闹就是让你遭偷遭抢遭骗，或者生个病住个院什么的，严重点儿的见见血，要不就是缺胳膊断腿，再严重的就不好说了……”
“为什么？”
“因为你本来是判官，你心善，当判官的话，可以免掉很多无妄之灾。但是你不干了，这些无妄之灾就消不掉，消不掉就变成了业障。说得通俗点就是，如果你是个普通人，做普通工作，突然辞职，顶多没工钱；但你是公务员就不同了，不好好干本职工作，那就是渎职，渎职是犯罪，要判刑的，明白么？”
“明白了……”
小黑接着道：“我知道刚才的事儿你过意不去，可这是每个判官都要经历的一道坎儿。这一关你都过不去，就别指望你能行天道，执掌人间正义。其实刚刚在外面你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有一句话很对，那就是死亡并不可怕。刚刚那老头，这辈子六分福三分罪一分天命，这一趟人间之行已经圆满，到了他去阴司报道的时候，他这辈子年少时犯了糊涂，可老来行善颇多，估计重入轮回的时候必定是少年凄苦，成年之后顺风顺水的命格，如果下辈子多做好事，说不定可以少经一劫；再看他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一个人单独来看病……你照着生死簿这么一勾，对他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小白也道：“其实他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情况，这辈子他积善不是特别多，所以福报比较少，你如果硬是给他加几年的寿，那就只能折他下辈子的寿命来填这个坑，本来人家下辈子挺富裕，你倒好……”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经过这么一解释，方衡也算明白了一些东西，“抱歉哈，我还停留在‘人死如灯灭’的思维阶段。”
“没关系，慢慢适应就行，”小黑表示谅解，“我念了十几年唯物主义的书，死了之后自己变成鬼，我都不信这世上还有鬼，适应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呢！”
“是啊，你那个时候怨气大啊！还是地藏菩萨亲自出马消了你的业，地府才消停下来了，我都没少被你折腾，”小白幽怨道，“不愧是‘黑皮’出身，就连死了也这么横……”
“你们俩都在唠叨什么呢？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呢？”方衡听得一头雾水。
“这个啊，你得问阎罗天子，我可不敢随便跟你解释。”小黑道。
“你现在好点儿了？好点儿了就赶紧回去，”小白道，“现在分分钟都有人大限要到，等着你勾决呢！”
“怎么‘勾’？我登门去抓？”
“拜托，你是判官，我们才是跑腿的！”小黑道，“生死簿上写得很清楚，大限到该去勾魂的，就会显出来，没什么事儿的就不显。你只要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就点头发签，然后我们就去勾魂，勾了魂到你面前来你要挨个儿问问有没有冤情要诉的，或者说看看有没有怨气，如果有，魂儿就先扣下，你写个表文在火盆化了，我们几个跑腿去酆都城交公文；如果没有，就把这些生魂交给老牛和老马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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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衡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问道：“你们……这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小黑道，“我还好一点刚刚死了十七年就被地藏菩萨点化变成鬼使，小白呢？六十几年前在战场上被东瀛矮子杀了之后就直接当了鬼使，本来这次以为秦广王能我们俩派个好活儿，跟了你这么根正苗红地藏菩萨亲自点名上任的判官，没想到头一笔生意居然只收了人家两块钱！两块钱啊！你这身肥肉都不止这个价啊！我们姐妹俩要混到什么年月才能攒够功德？好么，今天你最好别回去，要不然老牛和老马肯定要掐死你，她们俩甲申国难的时候就魂归地府，足足等了靠近四百年才混到今天，你跟她们说你今天得了两块钱，哼哼……”
“停停停……”方衡有些紧张道，“你到底说的是个什么意思？要功德是吧？烧纸钱？晚上我给你们烧就是了！”
“纸钱肯定要的啊！”小白道，“我们俩是你的跟班，日子还算好过，老牛和老马要经常帮你到‘那边’跑腿办事，手里没几个钱都没办法帮你打点关系的好不好？”
“不会吧？阎王爷那边也兴这一套？”
“是有这一套，但这是‘常例’，阴司的‘钱’和人间的‘钱’完全不同的好不好？”小黑解释道，“人一死，魂儿勾走，要么登极乐，要么下地狱，要么重入轮回，能在酆都闲逛的你说都是什么鬼？你以为酆都城是遍地超市、到处都是桑拿按摩店？有钱你都没地儿花去！酆都是什么地方？公检法三家合一的地方！那些在阳间犯了事没来得及遭报应的，从秦广王开始，十殿阎罗挨个儿审、挨个儿用刑，一般出入行走的都是我们这些办事跑腿的鬼使鬼差，正常鬼谁敢在那地方闲逛？你见过有小偷在公安局里散步玩儿的么？”
“那你们还要我烧纸钱？”
“拜托别用‘烧’！这叫‘化’！”小白道，“阴司除了生死簿，还有功德簿，那是鼓励人生前做功德的。但是活人每天都要干活挣活路，不可能从早到晚闲着就等着做好事吧？所以呐，有空在自家化上一点，让那些个穷死的孤魂野鬼拿了钱替你去做做好人好事，比方说本来有个溺死鬼找到个无辜的人做替身的，结果得了你给的焰口，放了对方一马，等于你积了功德。而这些鬼也拿着这些钱到功德簿那里消业障，早点投胎做人。这些‘钱’在阴司不是买东西来的，是你做了好事积累了功德的凭证，等于是你在阴司成立了一个好人好事基金，到最后做的功德有一份算到你头上，明白了？你说我们几个跟着你跑东跑西的，你就别这么抠门了行不行？”
“明白了！”方衡认真地点了点头，“回去我就多买点儿，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这就对了，我们也想赶快攒够功德，阴司升职还是很公平的，攒够功德就能升，法力也跟着升，也就偶尔有几个你这样儿的例外，”小黑道，“当然你也是个怪胎，从小到大受了这么多的磨难，居然从来没有半点怨念邪念，心底纯净得跟白纸似的，难怪地藏菩萨会点名让你直接当判官……”
方衡一边朝门诊大楼走一边在跟小黑小白说话，但小黑小白两个人很快就不开口了，方衡问道：“你们怎么就不说了？”
小白道：“除了你，但凡能看到我们的人，都是马上要死的，也就是说在正常人眼里，你正对着空气聊天。你不想被人当成疯子吧？”
“额……这样就算了。”方衡也闭了嘴，拿着体检单子进行接下来的体检项目。其实所谓体检，值得重视的就是肝功、心电图和b超，这样认真对待也就差不多了，其他的什么身高、体重、视力、听力、嗅觉、内科、血压、肺活量之类的，顶多关注一下血压，另外几样可以忽略不计了。身体有什么毛病，前三样就已经能查出来。
排队做好全部检查之后，也已经十点多了，体检结果是三个工作日之后来拿。方衡问妥日期之后把回执单收好就准备回家。医院的电梯比较挤，等电梯的时候，正好一架电梯停了，里面满荡荡的人挤了出来，凡事穿过小黑和小白身体的人，都隐约打了个哆嗦，唯独一个老人在路过的时候侧身让了一下。
方衡看了一眼老人的背影，调侃道：“人家明明看见你们了，精神头不是挺足的么？哪像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老头一个趔趄，腿一软，扶着墙慢慢地瘫了下去。一个路过的护士见状连忙扑了过去，扶住老人简单一检查，就连忙大叫道：“担架！担架！有人中风！中风！谁是家属？家属呢？”很快就有护工抬着担架过来了，一行人合力把老人抬上担架，往抢救室送。
小黑望着已经石化掉的方衡道：“明明是你昨天亲自勾掉的还来问我！这老头晚上七点半还能醒一次，给他个机会吃点东西不当饿死鬼，然后交待后事，八点十分我和小白就要把他带走了。”
方衡没有说话，而是脸色灰败地走到安全楼梯，一个人在楼梯上坐下，默然不语。
“你在想什么？”小白问道。
“我一句话，就死了一个人……”方衡低声道，“就在我眼前……可不可以跟菩萨说说，我不想干这个了……”
“这不可能！”小黑无奈地摊摊手道，“地府仙册上的名字不是随便谁就能写的，菩萨都不能，菩萨也不可能违背天意。你入仙册，本来就是天意，你做事，就要依天道而行，如果不依天道，就要遭天谴。”
“这么严重？会……怎么‘谴’？”
“小打小闹就是让你遭偷遭抢遭骗，或者生个病住个院什么的，严重点儿的见见血，要不就是缺胳膊断腿，再严重的就不好说了……”
“为什么？”
“因为你本来是判官，你心善，当判官的话，可以免掉很多无妄之灾。但是你不干了，这些无妄之灾就消不掉，消不掉就变成了业障。说得通俗点就是，如果你是个普通人，做普通工作，突然辞职，顶多没工钱；但你是公务员就不同了，不好好干本职工作，那就是渎职，渎职是犯罪，要判刑的，明白么？”
“明白了……”
小黑接着道：“我知道刚才的事儿你过意不去，可这是每个判官都要经历的一道坎儿。这一关你都过不去，就别指望你能行天道，执掌人间正义。其实刚刚在外面你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有一句话很对，那就是死亡并不可怕。刚刚那老头，这辈子六分福三分罪一分天命，这一趟人间之行已经圆满，到了他去阴司报道的时候，他这辈子年少时犯了糊涂，可老来行善颇多，估计重入轮回的时候必定是少年凄苦，成年之后顺风顺水的命格，如果下辈子多做好事，说不定可以少经一劫；再看他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一个人单独来看病……你照着生死簿这么一勾，对他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小白也道：“其实他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情况，这辈子他积善不是特别多，所以福报比较少，你如果硬是给他加几年的寿，那就只能折他下辈子的寿命来填这个坑，本来人家下辈子挺富裕，你倒好……”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经过这么一解释，方衡也算明白了一些东西，“抱歉哈，我还停留在‘人死如灯灭’的思维阶段。”
“没关系，慢慢适应就行，”小黑表示谅解，“我念了十几年唯物主义的书，死了之后自己变成鬼，我都不信这世上还有鬼，适应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呢！”
“是啊，你那个时候怨气大啊！还是地藏菩萨亲自出马消了你的业，地府才消停下来了，我都没少被你折腾，”小白幽怨道，“不愧是‘黑皮’出身，就连死了也这么横……”
“你们俩都在唠叨什么呢？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呢？”方衡听得一头雾水。
“这个啊，你得问阎罗天子，我可不敢随便跟你解释。”小黑道。
“你现在好点儿了？好点儿了就赶紧回去，”小白道，“现在分分钟都有人大限要到，等着你勾决呢！”
“怎么‘勾’？我登门去抓？”
“拜托，你是判官，我们才是跑腿的！”小黑道，“生死簿上写得很清楚，大限到该去勾魂的，就会显出来，没什么事儿的就不显。你只要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就点头发签，然后我们就去勾魂，勾了魂到你面前来你要挨个儿问问有没有冤情要诉的，或者说看看有没有怨气，如果有，魂儿就先扣下，你写个表文在火盆化了，我们几个跑腿去酆都城交公文；如果没有，就把这些生魂交给老牛和老马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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