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也就是说,我救了这老太太一命?”方衡咋舌道,“那我昨天还觉得笔记……生死簿后面写的那些人可以去死了,会不会……”
    “这就不关我们的事儿了!”黑衣女孩儿道,“只要你公道就行。昨天老马应该跟你解释过了吧?判得不公遭天谴的是你,不关我们什么事儿,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咱们是阴司,不是人间,别指望能瞒过老天爷。”
    “你们……你们这……”方衡无语了,“你们是干嘛的?”
    “这都看不出来?我们是黑白无常啊!”白衣女孩儿道,“老马和老牛,俗家她姓范,我姓谢,不过老一辈儿的无常,也就是八爷他们已经攒够功德‘升’了,我们和小黑是新来的。昨天你见着的两位,是牛头马面……”(黑无常名讳范无赦,民间尊称‘范八爷’。)
    方衡彻底傻了眼:“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你们都这模样?还……只有这么大的小女孩儿?”
    黑衣女孩儿意味深长道:“我们是什么样子,都是由你决定的。”
    “什么意思?”
    “相由心生哪!不单是我们的本相,就连十殿阎罗的本相也不是你想看就能看到的,”白衣女孩儿解释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看到的就是什么。心底有恶念的人,他们看到我们,就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心底有善念的人,看到的我们就是慈眉善目的样子。善者见善,恶者见恶,所以古往今来才会有那么多菩萨的法身造像,不是以讹传讹,而是有多少个世界就有多少个菩萨化身,没有人能看到菩萨的本相,善人心里的菩萨和恶人心里的菩萨肯定不是同一个模样啊!庙里的那些个佛像,多半都是菩萨化身中的一种。”
    “那、那……我这是什么情况?”
    “地藏菩萨说了,你这是赤子之心,也就是说,你这种人,不论遭了多少难,都觉得这个世界永远是美好的,都觉得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好人;而且你小时候差点就自闭,所以你受外界的污染很少……而且你从小没能受到父亲恩泽,都是母亲操劳把你带大,所以在你心底,女性很伟大很了不起,所以你觉得女性形象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
    “那从小就自闭症的孩子岂不是更厉害?”
    “还真让你说对了!”白衣女孩儿道,“但是可惜大多数自闭症孩子的父母都是用成年人的世界观去衡量孩子,好好的材料都被他们玩儿坏了。”
    “可是……可是小时候大人们都说,你们……应该都是……”说着往地面指了指,“在下面的啊……”
    “这个……这个我们也解释不了,”黑衣女孩儿道,“不过按照惯例,你是新官上任,算是我们的‘领导’,你也有你的‘领导’,到时候可以问。呐,该介绍的我都介绍了,我们俩,还有老马老牛,从现在开始就是你下属了,你后叫我小黑,叫她小白就行。看到那姐弟俩么?你先去把他们那档子事儿摆平了再说。”
    “这不都已经摆平了么?老太太都被你们送回来了,还要我去干嘛?”
    “做好人哪!”小黑道,“做了不说,有谁能知道你的好?将来你还赚什么钱啊?”
    “赚钱?”方衡傻了眼。
    “当然要赚钱!你是判官,可阴司发给你的工资你也没法用吧?所以阴司发的都是你在人间的财运,像这个老太太,本来这会儿就应该断气了,你一句话让她多活了二十六年,虽然是尊了天道,可天底下只有‘买命’‘卖命’没有‘白送命’的,多多少少收点钱,还有,你是登记造册的鬼仙,在阴司是‘有编制’的‘公务员’,我们这些鬼使连个编制都没有,什么待遇也都没有,各种‘福利’也全指望你,你没钱,我们要喝西北风的!”
    “福利……”方衡顿时就是一脑门儿黑线,“难道地府也要五险一金么?”
    “哪儿跟哪儿啊!”小白解释道,“我们要从鬼使变成鬼仙,靠的是功德,也就是人间说的‘业绩’;除了辛苦做事,那就是多听经讲法,用菩萨的念力积累我们的功德,这样我们也能早点变成鬼仙。你混得好,赚钱多,可以经常出钱在庙里办几法/会让我们几个去听经,我们也能早点‘转正’,这就是‘福利’!你自己也是啊,死了就是个鬼仙,起点比我们高,不过如果你功德不够,也没法‘升’了,你上头还有罗汉,罗汉上头还有尊者,尊者上头还有菩萨,菩萨上头还有佛,只有菩萨以上才能有金身,级别不够只能有法身……别看不起‘金身’,金身是什么你知道不?有了金身,就是不生不灭,就算这个世界都灭了,你也不会灭,而且反掌之间就能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法身就不行了,法身还要面对各种劫……”
    “哦!我明白了,这肯定就是熬资历熬级别熬待遇,对吧?”
    “对头了!所以你做了好事也必须留名,帮人办事就必须收钱,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以后谁把菩萨放在眼里?呸呸呸!我说得太俗,”小黑道,“反正这跟人间办事要请客吃饭一个道理,虽然这么做很没道理,但是大家都这么认可,它就是个道理,你不遵守就是带了个坏头,让你的同僚都断了财路、下属跟着受苦,这是什么道理……反正那些收了钱不办事的才该死,像我们这样拿钱办事,只要不反天道而行,上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经济形势不好,十殿阎罗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小金库补贴给咱们用……”
    “好好好,我去还不行么?”方衡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了身。然后脑子开始迅速旋转,自编自导自演一个剧本。走到那姐弟俩面前的时候,方衡的脑子里还没有想好。
    而姐弟俩哭得正伤心,突然发现阳光被挡了,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着方衡。
    方衡还是什么都没想好,于是在身上摸了一阵,摸出自己的钱包,再从钱包里倒出了一枚太平通宝。这枚太平钱不是什么古董宝贝,是方衡到省城读大学的时候,母亲给儿子“请”回来的平安钱,价值“软妹币”一块八毛。方衡家里很拮据,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大伯和三叔给的,自然没什么余钱买什么开光过的法器,这枚太平通宝地摊上都有卖,一般人家新房门槛下埋的就是这个,方衡的母亲花了半个钟头的时间才从两块钱杀到一块八,给即将远行的儿子买了这么一枚太平钱。
    这枚太平通宝被方衡把玩得锃亮。不是方衡闲的,是因为方衡骨子里的那股自卑让他有些轻度的社交恐惧症,每次跟陌生人谈话的时候都会紧张,每次紧张就会有小动作。方衡怕人笑话,往往都是把手伸进兜里不停地摸着这枚太平通宝,所以才把这枚铜钱摸得闪亮亮。
    方衡把这枚钱放到石桌上。
    “这……请问……”女的首先问了。
    方衡不知道怎么说话,只能沉着声音道:“给我两块钱,这个就是你的了。”
    旁边的小伙子脸色立刻就变了,当即站起来就喝道:“你谁啊?”
    “算了算了!”女的连忙拉住小伙子道,“也就两块钱,地摊上都这价,这地方人多眼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罢,连忙从自己手提包里摸了两枚一块的硬币放在了石桌上。
    “哼!”小伙子哼了一声气咻咻地坐下。
    方衡把两枚硬币收好,然后才到:“这钱你们放到令堂的心口上。”看到姐弟俩都露出了不信的表情,方衡连忙道:“这既不是药,也不是什么香灰符水,心口放个铜钱而已……顶多就花了这两块钱而已,信不信随意!”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有点儿“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思在里头了。小伙子反而醒悟得比较快,觉着一枚铜钱难不成还下毒?
    “我知道也就是两块钱的事儿,可是,你让我们怎么信你?”女人的敌意显然低了一些,叹了口气道。
    方衡深吸一口气,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民妇沈门金氏名梅,壬寅年九月初三生,夫家姓沈,你们是姐弟,姐姐叫沈晶晶,弟弟叫沈鑫鑫,对不对?令堂早年丧偶,靠自己做皮肉生意给公婆养老送终,还把你们姐弟养大成人,对不对?两天前上厕所的时候突然中风,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如今躺在病床上重度昏迷,各种抢救措施都没用,两个小时前连自主呼吸都没了,现在正在用呼吸机。医院开了病危通知书,拔不拔管全凭你们家属一句话,对不对?”
    全中。
    姐弟两个脸上露出了惊骇的表情。后面一半如果细心一点儿,在医院也是能打听到的,但前一半,特别是母亲年轻时的那些事,姐弟俩敢对天发誓从来没对这座城市里的任何人说起过,就连各自的配偶都不知道。
    但眼前这个大胖子知道了,而且知道得如此详细。
    方衡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恢复了一些信心,继续道:“不过你们放心,令堂照顾你们二十几年,老天爷自然也会给你们机会把这份恩情还上。听我一句,呼吸机别急着拔,这枚大钱你们照我说的放上去,最迟到午饭时候,令堂一准会醒!”
    “真的?”沈晶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方衡两手一摊:“还是那句话,受骗上当也就是两块钱的事儿。病危通知书已经拿到手了,大夫也跟您说得明明白白,这事儿到这个地步,医学能起的作用已经不大,咱就封建迷信这一回又怎么着?您就当我是个骗子吧,我这么个骗子为了两块钱跟两位瞎扯了这么久,也值得一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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