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醒此刻正向坛子沟村走去,他自然也听到了村子里传来的哭声。
    他越来越怀疑,这一村的哭声,也许就是师父召他回太玄山的原因。
    他这两年几乎寸步不离蓉城,躲在lqz区郊区一个清幽古朴的别墅庄园里潜心研究师门学说,极少回太玄山。
    眼前这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在他师门里叫做“太玄山”,当地村人称之为大青山。
    此山山势在川西北丘陵中算不得最高最险峻,但陈醒的师门近两千年来就一直隐避在这座太玄山里。
    太玄山毕竟很高,也很大,一个千年来人丁教众始终不旺的隐修小门派,藏匿于其间,加之这附近方圆数百里人烟稀少,是以山上陈醒的师门始终不为外界知晓。
    更何况,他师门所在的悬崖绝壁别有洞天,两千年来经过门内无数前辈高人布下了重重瑰伟惊世、鬼斧神工般的机关暗道。
    除非军队开着战斗机、发射导弹将整座山轰平,否则,任何人或势力组织想要找到或进入洞府,简直是痴人说梦。
    太玄山之下,方圆三百里,两千年来本是渺无人烟的,但在明朝末年,一帮躲避战乱的流民和伤残军伍来到了山下的一个形似坛子的山沟里,这些人在山沟里逐渐繁衍生息,三四百年来,终成如今的坛子沟村。
    山上洞府里的人,见证了坛子沟村一步步的兴旺和变迁,而山下坛子沟村的村民,却对他们称之为“大青山”的神山始终一无所知。
    大青山深处有千尺悬崖,万丈涧瀑,但对村民来说,不过是他们放牛、砍柴无法企及到达的所在而已,祖祖辈辈靠山吃饭的村民们甚至连欣赏红叶山泉美景的心思都不会有。
    但谁又能知道,这些朴素村民从来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悬崖峭壁、松涛石瀑,常有异人出没,每当残阳如血、鹤影纷飞、明月高挂之际,这些异人常常登临绝壁,仰观十万星辰。
    此刻,陈醒边走边是思绪联翩,坛子沟村的地理气脉所对应的天象星宫,昨晚他和师父师叔在太玄山上就已经明窥无遗了。
    金木二星过黄道,虚危二星官有嬗变之虞,这个季节,的确是坛子沟村多事之秋。
    正如他对覃士珊所说,坛子沟本就不是一个适宜生灵栖居之所。
    根据师门前辈典籍的记载,在四百年前,野兽都不会在坛子沟里吃草饮水,山里的母豹产下幼崽,若发现一只崽子有先天残缺,母豹便会叼着这只崽子丢进坛子沟,任其自生自灭。
    但随后明末战乱四起,一些躲避战祸的灾民流民和兵卒逃到了坛子沟,在这里生存下来,根据师门记载,那些年坛子沟里常年不宁,经常发生村民械斗相残,或是鸡鸭不归圈、牛羊成群结队撞树自杀等诡异怪事,一些村人意识到这坛子沟乃不祥之地,便又携家带口远离此地。
    就在坛子沟里的人越来越少之际,大约就在大明灭亡五六年后,一个道士来到了坛子沟,他看出了坛子沟的地理气脉有异,这个有道行的道士让村民在坛子沟以北的三、四里处的山林里,修建了一所道观。
    道观修好之后,坛子沟里再没有发生任何怪事和惨案。
    陈醒师门里的前辈曾经去那道观看过,他们很快就看了出来,这道观所在的位置对应的天星风水乃是紫微垣玄武七宿中的“斗”星宫,与正好居于虚危二宫中央,切断了二股歹恶理气的互为通气。
    而且修道观时,那道士还让人将村北一座大土丘拦腰劈出了一条小沟壑,村外便有散气吹入,从而使得坛子沟内地虚恶气“乘风则散”,自此村里基本便无任何厄虞了。
    渐渐有村人传言这坛子沟位在一条恶龙地脉之上,而这所道观占住了“天罡北斗”,破了这坛子沟恶龙的龙眼,使得坛子沟里祥气氤氲,风调雨顺。
    三四百年来,坛子沟人丁虽不算兴旺,但无论在太平盛世还是战乱年间,也算作一方世外桃源,村民安居乐业,人心向善……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
    三、四十年来,坛子沟村又逐渐出现了各种不虞不宁的迹象,这也就是陈醒对覃士珊所说的近些年坛子沟村总有一些灾变祸难不时发生,秋冬季尤甚。
    但陈醒此时的思绪并不在于眼前坛子沟村的一片哭闹声,也非村民们所遭遇的各种厄难之祸。
    他所揪心的是,村民们遭受的这些祸难,其源头到底是有是无,其本质是福是祸?
    有无的本源,福祸的本旨,便是修玄之人的毕生追诣之一。
    “作为华夏最后一个玄门的传人,我的时间不多了……但参玄二十载,时至今日,却依然不解‘玄之本我’为何物……不得不说,失败!”
    陈醒望着浩风吹拂、绿荫遮蔽的小山村,站在一块岩石上,心头惆怅莫名。
    “……自上古时代伏羲演易推八卦以后,‘玄’之思潮和妙门便陆续出现在华夏大地,古往今来,先贤圣人,多有玄学典著,悟玄解玄,堪化玄义。
    “这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三玄’——《老》、《庄》、《易》……”这是陈醒在他的著作里所写的开头的一小段。
    “《老子》简约淡泊,哲理玄妙深远,《庄子》放达宏绰,汪洋肆恣。而《周易》握阴阳之变、阐大化流衍,千年来启发天人之‘无我’玄旨妙理。
    “至于杨雄《太玄》、王弼《易传》,则更是我天算门之‘无我’玄学经典……师门所在的太玄山,其名便出自我门高人杨雄的《太玄》。
    “然而,陈醒,你时日无多,你何时又能撰写出一部可比先贤巨著、堪与日月争辉的‘本我’玄学典籍啊!
    “五年,只有五年了!堪堪这部著作,你才刚刚起了一个‘玄之本我’的头!”
    想到这里,陈醒一挥拳头,却忽觉脑海中灵星一闪,短暂地,他稍一停滞,似乎在这一闪而逝的光波里抓住了一点荧光。
    他松开拳头,望望空无一物的手掌,蓦然慨叹:“十年来,我一直避居屋舍,闭门参玄,潜心著书……但我是不是走了一条错误的路?
    “师父师叔这次召唤我回山,又让我亲自到这坛子沟村来化解村民厄难,莫非,他们四个老人家,正是在为我指点一条迷津?”
    想到这里,陈醒似是豁然开朗,但脑子里那阵激灵过后的印象,却依旧不甚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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