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喊着无心的乳名,只觉得失魂落魄,生无可恋。
    无心体温尚存,鼻端还有微弱的气息。林铁衣意识到这个之后,才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喊人。
    无心被送进医院后,手术进行了十几个小时,最后取出一把七寸长的钢刀,被医生放在托盘里,血淋淋地端出来。林铁衣出乎意料地很镇定。听说无心还在重症监护室里,就对其他几个人说:“你们别在这里待着了,回去休息吧。他短时间内也醒不来。”
    无忧几个心情低落,出去买了一点营养品和日用品,就开车回去了。沈贤像一条影子似的,默默跟在他们后面。
    林铁衣明知道无心短时间内醒不过来,还是很固执地守在医院里。 一星期后,无心苏醒过来,从重症监护室里转到普通病房。从此来探病的人宛如走马灯似地络绎不绝。
    他是林家的小宝贝,更是实验室和整个国家的大宝贝,一大堆科研项目等着他去启动,同事和官员们唯恐他再受一丁点刺激,将整个楼层都封闭了起来。
    无心醒过来之后,就不怎么说话,除了医生来检查身体时,才略微敷衍几句,旁人来嘘寒问暖,逗他说话,他连眼皮都不抬。不过他性格一向如此,别人也不跟他计较。
    无心身边有专人伺候,倒显得林铁衣待在那里有些碍手碍脚,何况他本来就看不见,照顾自己都有困难,何况是别人。
    林铁衣非常地沉默,他手里拿着导盲杖,噔噔噔噔地在走廊上来来去去,一会儿端过来一瓶橘子水,一会儿拿来一包棉花糖。护工拦着他,说那些东西没营养,也不好吃。林铁衣固执地堆放在桌子上。
    无心躺在床上看书,眼皮不抬,将林铁衣带给他的小零食一件件全都吃了。他喜欢吃的东西,林铁衣全都记着呢。
    傍晚时候,病房里的人大多离开了,护工将房内收拾停当,嘱咐了无心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林铁衣坐在窗台前,很无聊地听着音乐。夜幕渐渐降了下来,他察觉窗外渗透出一丝寒意,就起身把窗户关上了。又打开角落里的行军床,从塑料袋里掏出毛毯,自己斜躺在床上,轻声说:“你还在看书吗?饿的话桌上有吃的,我先睡了。”
    无心双手抱臂,面前的摊着一本厚厚的哲学概论,一整天都没有翻动过。他的面颊白皙丰润,说明这段时间睡眠和饮食都很好,但是他的眼神却冷冷淡淡的,一点光彩都没有。
    无心呆呆地望着前方,忽然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待多久了?”
    林铁衣有些惊讶,然后高兴地说:“你醒过来后,我就一直在这里。”他微笑着看向无心,想说一些亲密的话。
    但是无心却板着脸,冷静而认真地说:“你不用陪着我了,不然,我会以为,咱们两个还有机会。”他凝视着林铁衣,眼神锐利。
    林铁衣避开他的话题,温柔地说:“无心,我们俩之间,除了爱情,还有更深厚的感情,对不对?以后,即使我和沈贤在一起,但是我对你的关心和疼爱,并不会比之前少一分。”
    他站起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床边,握住无心的手,说:“我还在这里,我对你的爱也在。你并没有损失什么。为什么要去寻死?”
    无心低着头不说话,精致的鼻尖微微泛红。
    林铁衣见他这样,就知他已经被说动了,不由得心生怜爱,想去抱住他的肩膀。
    恰巧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声音非常礼貌。
    林铁衣有些疑惑,问无心:“是谁?”
    无心看了一眼门上的玻璃,开口道:“进来吧。”又轻声对林铁衣说:“是无忧哥哥。”
    无忧将房门推开一条缝,并没有进来,只是笑着对林铁衣说:“小叔叔,你过来一下。”
    林铁衣有些疑惑,不明白无忧为何单独把他叫出去,然而他也没有多想,拿起手杖就跟他出去了。无忧在门口迎上他,随手关上了房门,将林铁衣牵到几步远的楼梯口处。
    林铁衣很困惑:“你搞什么鬼?”
    “铁衣……”旁边蓦然响起沈贤轻而委屈的声音。
    林铁衣呆了一下。无忧轻声对沈贤说:我在楼下等你。就匆匆下楼了。
    林铁衣上前一步,摸到了沈贤的手臂,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他们俩半个月没有见面了,林铁衣这段时间里半点都没有想起过沈贤,但是此刻他忽然出现,林铁衣才发觉自己迫切地想抱着他,想亲亲他,想说一点亲热的话。
    “你怎么来了?”林铁衣在沈贤的衣领处亲了几下,心中是满满的爱意,轻声笑道:“想我了?”
    沈贤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微微侧身将脚下纸袋子挪到林铁衣脚边,说道:“你不肯回家,我只好把你换洗的衣服和洗脸刷牙的东西给你带来。”又微微别转过脸,小声抱怨道:“你臭死了,不要亲我,我刚洗过澡。”
    林铁衣果然松开了他,两人并肩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会儿话。林铁衣想起那天早上沈贤呕吐的事情,就问他怎么了?
    沈贤支支吾吾地,半晌才说:“我生病了。”
    林铁衣当即紧张起来。沈贤忙解释:“不是大病,就是胃不舒服。”
    林铁衣松了一口气,随口说:“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沈贤打断他,欲言又止地说:“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胃不舒服吗?”
    林铁衣沉默了一会儿,道:“宝贝,你能一次把话说完吗?你要是真的生病了,我叫陆万劫陪你去看病,要是跟我闹情绪呢,我这些天要照顾他,你体谅一下,好不好?”
    他这番话把沈贤堵得无话可说,最后讪讪地说:“我没事。”
    林铁衣舒了一口气,笑道:“你一向呆头呆脑的,怎么今天学会侍病撒娇了,肯定是跟着无忧学坏了。”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催沈贤回去。
    沈贤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楼梯口,又折返回来,犹豫了很久,才小声说:“铁衣,我明天要去附近的医院检查身体,你能陪我吗?很近的。”
    林铁衣不是太在意,说道:“我可能抽不出时间,让无忧或者万劫陪你吧。”
    沈贤沉默了一会儿,他这次却没有像以往那样通情达理,而是抓住了林铁衣的手,用可怜而哀求的声音道:“可是我想让你陪着我,铁衣,我有一些话要和你说。”
    林铁衣不耐,问道:“你怎么了,你明知道……”他压低了声音:“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拆线,我这会儿怎么能去陪你?”
    沈贤满眼都是失望,语气淡淡的:“我知道了。”他站起来,依依不舍地说:“那我先回去了。”
    林铁衣站在原地,微笑着送他离开,耳听见沈贤的脚步越来越远。林铁衣心中一动,忽然开口叫住了他:“沈贤,你过来一下。”
    沈贤有些疑惑,以为自己什么东西落下了,忙走过来,却被林铁衣合身抱住,然后嘴唇被温热的东西覆盖住。
    林铁衣微微一笑,两人亲吻了一会儿,林铁衣微微侧过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一向很懂事,又识大体,只好委屈你一段时间。等他的病好了,我陪你去检查身体,陪你吃东西,陪你睡觉,再不离开你,好不好?”
    沈贤满脸通红,小声道:“我才不稀罕你陪我睡觉……”
    林铁衣嗤地一笑,在他嘴唇上啄了几下,无奈道:“好吧,是我缠着你的,可以吧。”两人又闹了一阵,沈贤才离开。
    林铁衣满脸微笑着返回病房里,房间的门并没有反锁,微微露出一条缝隙,林铁衣神色一滞,怀疑两人说过的话给无心听见了。
    他轻声叫无心的名字,无心含糊地应了一声,像是快睡着了。林铁衣松了一口气,给他掖了掖被角,又检查了一下门窗,然后才回到行军床上睡下。
    林铁衣早上醒来,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和人群的吵嚷声,他估测今天起晚了,忙从床上坐起来,扶着墙壁去洗手间洗脸,随口叫无心的名字,问他起床了没有。
    没有人回应他,林铁衣有些诧异,从洗手间里出来,用手擦拭着脸上的水,到无心的床上摸了一把,上面空荡荡的,被褥上还残存着一点体温。
    外面草地上人群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林铁衣有些烦躁,忙忙乱乱地出去,手里拿着导盲杖指指点点地走。迎面匆匆走过来一人,脚步轻盈而慌乱,应该是一名护士。
    “请问……”林铁衣站定,礼貌地问:“病房里那位姓林的先生去哪里了?”
    护士刹住脚步,提高了音量说:“您是他的家属是吧?”
    “我是……”
    “唉,您快去劝劝他吧,他在楼顶都坐了半个小时了,我们谁劝他都不听。”
    林铁衣呆了一下,隐约听见楼下传来消防车和喊话的声音,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扔了导盲杖,对护士道:“劳驾您,扶我到楼顶好吗?”
    护士依言,扶着他上楼,嘴里嘀咕道:“他谁的话也不听,也不准我们靠近。”林铁衣无暇理他,只是催促她快走。
    楼顶天台旁边的小房间里,聚集了几个防爆特警和谈判专家,都急得火星乱蹦,听说林铁衣是无心的家属,就怀着一丝希望地打开了门,让林铁衣走出去。
    林铁衣站在门口,只觉得天台上的风呼呼刮过来,他声音有些发抖:“无心,是我。”
    “哦。”远处传来无心漫不经心地回应。
    林铁衣舒了一口气,循着声音慢慢往前走了几步,柔声说:“我要到你那边了,可以来扶我吗?”
    无心坐在楼顶的围栏上,望着楼下密密麻麻汇聚的人群,以及尚未伸展开的充气垫,语气懒散地说:“你到我这边,又怎么样呢?反正你还是要走的。”
    林铁衣没有说话,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无心的身边,因为不清楚无心的具体位置,他不敢贸然去拉拽无心,只是很随意地也坐在了围栏上,两腿悬空,脚下就是几十米深的地面。
    “昨天说得好好的,怎么今天又发脾气了?”林铁衣柔声劝他。
    无心脸色微微泛白,头发也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他语气萧索,轻轻地晃荡着双腿,声音非常沙哑:“我不是在发脾气。”无心轻声说:“也不是在威胁你,你去跟那个姓沈的好吧,我一定、百分百地会死在你面前!跳楼、吃毒药、割腕、卧轨……我会一样一样地试,我要你活得不安生,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林铁衣打了一个寒噤,不悦道:“疯子。”
    无心冷笑,微微仰起脸:“你才知道吗。”他怒视着林铁衣,缓缓道:“我本来就是个疯子,你在精神病院见到我时,我就是那个样子。爸爸。我本来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的。”
    “是我亏欠你的。”林铁衣回想起往事,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微微有些发抖:“我害你成为孤儿,害你过那种生活。你以前从来不提,我以为你不在乎。”
    “我不在乎那对男女的死活。”无心歪着头看他:“我只在乎我自己。我只在乎自己过得好不好,谁爱我,我爱谁。”他晃了晃手指,无名指处还残留着戒指的痕迹,他喃喃低语道:“我啊,是真的很爱你。你离开我之后,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我现在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那些好听的、不好听的、哄我的、骂我的话。昨天你和我说,对我的爱并不会少一分。我以为之前的那些不开心都过去了,但是你却和那个男人在房门外,说着另外一套情话。”
    他停顿了一会儿,语气困惑而哀伤:“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一生一世的吗?你怎么能一边敷衍我,一边又去哄骗他?”
    林铁衣提高了音量,有些恼怒道:“我没有敷衍你。无心,我待你如何,你难道看不出来?”停了一会儿,又柔声说:“你我就算做不成夫妻,我也绝不会有半点怠慢你。”
    无心忽然阴测测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你要和沈贤做夫妻嘛。我祝福你们。”他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咬牙道:“祝你们阴阳两隔、孤独一生,不得好死……”他说完这话,身体一晃,轻飘飘地楼上跳了下去。
    林铁衣来不及呼喊,只觉得身后呼呼几条黑影冲上来,有的攥住了他的手臂,将他从护栏上扯下来,更多的人抓住了无心,将他扯了回来,并压制住他的反抗。
    林铁衣听着身边的人呼喊和无心的谩骂和诅咒,忽然觉得悲伤又心碎,他难以克制地扑过去,攥住无心的喉咙,喘着气道:“你一定要这样吗,无心,你干脆杀了我好了。”
    无心也跟恶狗似的咆哮道:“是你害我成这样的,你记住,是你害死我的。”
    林铁衣扬起巴掌在他脸上扇了一下,又气得踹了一脚,悲愤道:“我把眼睛挖给你,我把心挖给你,你全都不记得。你只想着怎么折磨我!”
    旁边的人员见他们俩跟疯狗似的乱喊乱咬,果断地给他俩注射大剂量的麻醉剂,然后把他们扛下楼了。
    ☆、狠心
    沈贤早上醒来,没有吃早饭,就坐车去了医院,他特意戴了一副墨镜,以免别人认出自己,体检时也特别的羞耻,不敢和医生对视。
    但是旁边负责腹腔检查的医生却非常的温柔和善,好像见惯了这种情况似的,一边观察仪器上的成像,一边询问沈贤一些日常小问题:什么时候发现的?这段时间吃过药吗?胃口怎么样?
    沈贤躺在床上,脸颊红红的,胡乱嗯嗯了几句,只祈祷这种检查快点结束。
    和善的医生低头写诊断结果,并嘱咐沈贤不要乱动,写完之后,他指着屏幕上的黑白图像,说道:“胎儿发育非常健康,这里是它的小手和小脚。”说着,把旁边的听筒递给沈贤:“你听听它的心跳。”
    沈贤很好奇,又有些害怕,畏畏缩缩地接过听筒,里面呼呼啦啦的好像有很多杂音,又似乎隐约听见了微弱而规则的跳动声。沈贤放下听筒,搓了搓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医生微微一笑,把手里的单子递给他,说道:“多补充点蛋白粉,放轻松,你的身体在变异人中算是很好的,生产应该会很顺利。”
    沈贤接过单子,从床上下来,就要离开。医生看着他问:“要不要给胎儿拍几张图片?”
    沈贤低头想了想,重重地点头。
    他从医院里出来,手里捏着化验单和几张彩印的图片,他想把图片揣进兜里,又担心弄皱了,想了想从路边买了一张杂志,把图片和化验单整整齐齐地夹在书页里。本来还打算去药店买点蛋白粉的,但是兜里的钱只够吃早饭了。
    沈贤想了想,把钱用来打车了。他空着肚子去了林铁衣所在的医院里。
    虽然想到忽然拿出一叠胎儿的图片给林铁衣,大概会把对方吓一跳,但是林铁衣总会很高兴的吧。沈贤暗想,无忧不是也说过想要一个孩子吗?林铁衣那么温柔的男人,一定会很喜欢孩子的吧。
    可是男人受孕这种事情,听起来未免太过惊世骇俗,无忧这个刻薄鬼肯定会嘲笑自己的,林铁衣大概也会拿自己取笑。沈贤想到此,不由得气的涨红了脸皮,想找这两人理论一番。
    彼时已经是正午。医院又恢复正常的秩序。
    林铁衣从昏睡中醒过来,只觉得后脖颈一阵酸疼,他知道这是麻醉剂的后遗症。四周静悄悄的,他猜想自己大概在病房里。只是不知道无心怎么样了,不过想到无心之前朝自己踢打的那股狠劲,大概是没事的。
    林铁衣茫然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窗外熙熙攘攘,尽是人声,空气里带着消毒水的味道。他难得的,感觉到了片刻的安宁。对无心的疼爱,对沈贤的眷恋,仿佛也都淡了下去。
    林铁衣看轻了相爱离别,顿觉心中一片澄澈。他起身摸到了手杖,走出房门,想去外面的草地上晒太阳。他在护士的指引下走到电梯旁边,周围人很多,他安静地等待,心平气和地听着旁人说着琐碎的闲话。
    他还没来得及下电梯,无心就疯狂地追了出来。
    此时的无心身上缠着绷带,手腕上拖拽着长长的吊针,鲜血淋淋漓漓地从绑带里渗出来,他哭哭啼啼地朝林铁衣扑过来,身后跟着一大群护士和保安。
    无心抓住林铁衣的手腕,指甲扣进肉里,好像逮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厉声道:“你去哪里?”
    林铁衣快要被他逼死了,不由得暴躁道:“无心,你好好养病行不行?我出去买包烟而已。”
    “你是想甩开我!”无心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滚吧。”停了一秒又瞪着通红的眼睛:“你敢往前走一步,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旁边的护士来扶他,他狂怒地拽掉了手背上的针,连同针管和吊瓶,一股脑地朝人堆里扔,大声骂道:“都给我滚!”
    他脚步踉跄着,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绷带,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旁边的医护人员吓得心惊胆战,偏偏又不敢上前来劝他。
    无心浑身鲜血,眼泪簌簌而下。他难以自控地蹲在林铁衣的脚边,哭得肝肠寸断。林铁衣长叹一声:“无心,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他忽然拽住无心的手腕,拖死狗似的在走廊上横冲直撞,心灰意冷地说:“你不是要死吗?我陪你一起死。”
    两人在走廊上拖拖拽拽的,浑身被白色的绷带和鲜血缠绕,推开旁边的医护人员的阻挠。林铁衣看不见路,心里却带着一股悲壮和绝望,是真的打算与无心一起赴死的。
    无心被他拽的东倒西歪,鲜血顺着衣服流下来,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他意识涣散,跟在林铁衣身旁,几次伸出手,呢喃道:“好疼,好疼。”
    林铁衣骤然回过神来,他摸摸无心的脸颊,只觉得一片光滑冰凉。林铁衣把无心抱起来,轻声说:“无心,我抱你回病房,你不要跟我胡闹了好不好?”
    无心微弱地喘息着,别转过脸不说话。
    “我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们两个,长长久久地活着,就我们两个。可以吗?”
    无心抽泣了一声,扁着嘴道:“你抱我回去吧,我身上好疼。”
    无心被抱回了病房,旁边的护士忙着给他拆绷带,检查伤口,无心疼的啊啊直叫,伸出细长的胳膊,要去抓林铁衣。
    林铁衣只好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小手,轻声哄他。
    无心终于挽回了林铁衣,精神大振,于是精力充沛地指责护士笨手笨脚,不给他上麻药。护士心里不痛快,给他注射了镇定剂。无心倚在林铁衣怀里说了一会儿话,就合上眼睡着了。
    林铁衣把他放回枕头上,自己闲闲地坐在床边,漫不经心地打开了音乐。
    一名护士悄悄走进来,在林铁衣的耳边说:“有个姓沈的男的,在外面等了两个多小时了,说是要见你。我让他进来,他又不肯。”
    林铁衣低头想了想,淡淡地说:“我不见他,叫他以后不用来了。”
    沈贤就站在病房门口,注视着林铁衣的背影。林铁衣所说的话,字字句句全都听的很清楚。他茫然无措,好像完全不明白林铁衣的意思。
    刚才走廊上两人纠缠打闹的一场,沈贤全都看见了。他性情愚钝,却也看得出那两个人是拆不散打不散的了。
    可是自己要怎么办呢?昨天还说好的,“等他的病好了,我陪你去检查身体,陪你吃东西,陪你睡觉,再不离开你,好不好?”现在却又成了“我不见他,叫他以后不用来了。”
    沈贤浑身冰冷,脚步虚浮,宛如踩在棉花上似的,他走出了医院大门,手里拿着那本杂志,他从里面抽出那几张整齐干净的化验单和图片,随手撕成了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打了一个寒战,沿着人行道,宛如丧家之犬似的,慢慢往前走。
    ☆、以后再见
    一个月后,无心高高兴兴的出院,家里人知道他喜欢热闹,给他准备了盛大的派对。无心作为主角,在派对上说笑扯皮跳舞唱歌,玩得很尽兴,唯独要喝酒的时候,会被林铁衣夺过酒杯,严厉地瞪一眼。无心讪讪一笑,只好抱着果汁抿一小口。
    晚上十点多,众人陆续散去。林铁衣抱着无心上楼休息,无心双颊微红,嘀嘀咕咕道:“爸爸,我喝醉了。”
    “喝果汁也会醉吗?”林铁衣问他。
    无心哧哧一笑,把手伸进他怀里呵痒。两人打打闹闹的进了卧室,洗漱一番才躺回床上。无心四条手脚化作了章鱼,往林铁衣身上缠,闹着要亲亲要抱抱。
    林铁衣推拒不过,又笑又气,伸手在他胸口未拆钱的伤疤上一按,无心疼的嗷呜一声,蜷缩成一团,老实了。
    林铁衣把灯关灭,把无心揽在自己怀里,说了一会儿闲话,又讲了几个故事。无心很快沉沉睡去。林铁衣盯着他的睡颜,过了一会儿才抽出胳膊,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林铁衣走出卧室,沿着光线昏暗的走廊,到了另一端的客房。
    那里原是沈贤居住的地方。但此刻房门虚掩,里面黑漆漆的。他推门而入。床上桌子上收拾得十分整洁,窗户紧闭,木质地板上落了一层薄灰。
    林铁衣坐在床单上,伸手在桌子和抽屉里摸了一阵,想找一点爱人留下来的东西。可惜里面什么也没有。
    在照顾无心的那段时间里,他隐约听无忧说过,沈贤要搬出去的事,当时他只是随口说了句知道了。
    他很难再给沈贤任何承诺了,所以干脆狠下心视而不见。
    林铁衣在客房里呆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他陪无忧一起做早饭。然后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四人逃难的时光。
    几个人说起附近新开了一家温泉酒店,提议周末去玩。然后无心说自己去年的泳衣过时了,邀请无忧逛街购物,无忧说店里生意忙,没时间逛街,并指责陆万劫只知道出去玩,家里的事情从来都不管。陆万劫把饭碗一顿,说你这人没良心我昨天还去店里算账的。
    几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饭,无心去实验室工作,顺便带上林铁衣,要给他做眼底检查,看能不能给他的眼睛适配人工角膜。
    在去实验室的路上,无心兴致勃勃地跟司机聊出去游玩的话题。旁边的林铁衣只是随意地望着窗外。无心聊到开心处,拍了拍林铁衣的大腿,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林铁衣直起腰板,点头道:“挺好。”
    无心转过脸看他,忽然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林铁衣呆了一下,蹙眉:“别闹,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你为什么绷着脸。”无心扁着嘴巴:“哼。”
    他拉着林铁衣的手,心想,反正你现在在我手里,我一辈子哄你高兴,逗你开心。难道还比不过与那人几个月的相处时光?
    城北的码头上,几百米工人喊着号子把沉重的货物搬进轮船,这一趟运的是名贵的装修材料,每一个集装箱都有二百多斤重。那些工人常年搬运重物,双腿和手指都变形弯曲,脸上也总是泛着酱紫的颜色。
    货物装运完毕,工人排着队去包工头那里领工钱。沈贤是最后一个过来的,他扶着腰,嘴里吐出一口带着灰尘的唾沫,从工头手里接过几枚铜币,小心翼翼地说自己明天想请假。
    工头有些不耐:“明天码头上有好几趟货轮,你这样老是请假怎么行?”
    沈贤只好陪笑说自己生病了。
    “这么娇贵干脆回家做大少爷好了。”工头刻薄了几句,见沈贤脸色蜡黄得可怕,唯恐他真的死在码头上,就同意了。
    沈贤回去之前,先在码头上冲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慢慢回到家里。
    他的家位于郊区一栋半旧的居民楼。是无忧出钱给他租的,里面设施齐全,空间也很大。
    沈贤在楼下看见了一辆汽车,他愣了一下。无忧提着一网兜的食物,从车里出来,笑着招手:“沈贤,过来。”
    沈贤只好满脸堆笑地迎接他上楼。无忧问他去哪里了?沈贤说自己去外面散步,顺便看看有什么工作岗位。
    他不说自己在码头装货,是不想别人同情他。他说自己在找工作,是不想让无忧以为他是个混吃混喝等别人养的废物。
    无忧随口安慰了几句,叫他不用急,工作慢慢找。
    两人进了房间,里面打扫得干净整洁。沈贤叫他先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自己走进卧室里,随手从裤兜里掏出铜币,一枚一枚的放进床头的罐头瓶里。
    无忧随意瞄了一眼,又打量整个屋子。因见桌子底下放了好几个纸盒,翻开看了看,像是药品之类的,可惜全是英文。
    沈贤从房间里出来,问他吃过饭了没有,又问他怎么不看电视。
    两人其实交情不深,也没有说过太多话,单独在一起就显得有些尴尬。
    无忧站起来,双手插进裤兜里说:“我带你出去吃饭吧。”
    说完也不等沈贤反驳,就当先一步出去了。
    到了楼下,沈贤以为他要开车,径直走向车门。无忧摆摆手,说饭店离这里很近,咱们走着过去。
    他俩到了一家生意不错的羊肉汤店。无忧点了两碗肉汤,两盘饼丝,笑着问他:“你喜欢吃这个吧。”
    沈贤起初以为他要带自己去什么酒楼,却原来是很普通的小饭店,顿时周身放松下来,很诚实地点点头。
    沈贤饿坏了,端起饭碗吃得头也不抬。无忧见他吃得香甜,只略微动了几下筷子,就停下了。
    一碗饭见底后,无忧招呼服务员再盛一碗。沈贤忙说不用,自己吃的差不多了。无忧就叫服务员打包一份。然后两人才走出店外。
    外面夜风习习,吹的两人周身一凉。
    “我看你这两天瘦了很多,生病了吗?”无忧随口问他。
    沈贤微微错愕,然后摇头,又笑着说:“瘦了是好事,我以前那么胖,总被人笑话。”
    “我又不是成心笑话你的。”无忧道。
    沈贤以为他生气了,有些惊慌道:“我不是说你。”
    然后两人又无话可说了。
    路过一家超市,无忧闪身进去,过了一会儿提着一个塑料袋子出来,里面是一些吃的和一个男士泳裤。他对沈贤说:“我们周末去泡温泉,你有时间的话和我们一起吧。”
    沈贤知道那个“我们”所包含的人。他不好当面拒绝,只是含糊道:“到时候再说吧。”
    无忧侧过脸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沈贤低头想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一个人嘛,怎么样都行的。”
    这句话说得很有几分萧索。停了一会儿无忧才说:“沈贤啊,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不管你多么念念不忘,都是注定得不到的。”
    “我知道。”沈贤骤然打断他:“我已经不再想了。”
    两人到了楼下,无忧把手里的东西全递给他,临别时又说:“我这段时间都在店里,你有事可以来找我。不会遇到无心的。”
    沈贤两手拎着沉重的东西,点了点头。
    “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忙着出去找工作,缺钱的话到我这里拿。算我借你的。”无忧微笑着说。
    沈贤只觉得喉咙发紧,忙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谢谢。”
    无忧见他容色憔悴,心里叹了口气。叫他回去。
    目送沈贤走进电梯,无忧才转过身走向自己的汽车。林铁衣戴着墨镜,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脸朝着沈贤消失的方向,墨镜下面有一道淡淡的水痕。
    “他现在怎么样了?”林铁衣随手用衣角抹了一把脸,故作镇定地问道。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无忧没好气地说,然后才想起林铁衣看不见,无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过得挺好,一个人自由自在的。饭量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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