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不然段家这个独苗苗也要折了进去。
    罢了,段羽现在还不愿接受这个事实,那就慢慢开导他,不过段羽在感情上一直是单纯热烈的,让他明白这一点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权且走一步算一步,苍天素有点发愁地蹙了蹙眉。
    ☆、 64
    苍景澜费劲千辛万苦,动用那么大的阵仗把宁远大师接入净京,就见了一面,被惹怒之后再也没有搭理过人家,就把人晾在冷宫旁边不管了。
    自从第一次见面后,苍天素倒是时不时能够在冷宫里见到宁远,不过很少交谈,每次宁远见了他都念叨一句佛偈,苍天素装没听见行一个晚辈礼,宁远回他半礼,两人也就擦肩过去了。
    苍景澜三十八岁万寿节,场面办得极其隆重盛大。因为这次段羽还跟他处于闹别扭冷战阶段,称病没有出席,没人帮苍天素挡酒,他喝得比往常多了点。
    苍天素酒量并不差,起码比看起来健壮很能喝、其实三杯就倒的段少将军酒量大,不过他很容易上脸,轻抿几口就红霞满面。
    这也是很好的伪装,苍天素撩起眼皮看了看,排队等着灌他酒的大臣围了一大圈,当即把手搭在额头上,摆出醉醺醺的模样,伏在几案上装死。
    他跟西北军的将领们关系好,在西北时是有了名滴酒不沾的主儿,几个大将军好不容易瞅到段羽不在的空档,举着杯子兴致勃勃打算灌他呢,结果还没排上队,见人已经倒了,纷纷不干,仗着苍景帝中途离席此时不在,乱哄哄闹开了。
    苍天素趁人不备,斜了闹得最厉害的徐偿一眼,徐将军啧了啧嘴巴,被他清清凉凉一点不带酒气的眼神一扫,先自胆寒了三分,掂掂胆量终究不足,急忙镇压了起哄的西北军将领。
    相比之大皇子这热闹到有点不像样的场面,其他皇子桌前未免显得冷清,苍天赐还好,同二十多个交好的世家子弟低声聊天,面前小猫三两只的苍天瑞就显得格外尴尬了。
    林尧兰往邻桌看了一眼,震天的笑声惹得人心烦意乱的,不禁皱皱眉,不耐烦道:“搞什么,正儿八经的国宴,都被这帮子粗人搅合了。”
    张坤被徐偿当杀来给猴看的鸡,照脑袋挨了两下子,正好悻悻地走过去,听了他这话,二话不说就掳袖子:“你有种再说一遍?”
    “怎么,你们自个儿敢做,难道还怕我说?”林尧兰脾气也很冲,立时站了起来,仰着脖子看他,“你算是哪个牌位的人呢,也敢跟我耍横?”
    他们两人的恩怨可以追溯到苍国两位皇子一块去云州平乱时期,由来已久,颇难化解。
    张坤是段羽的嫡系手下,此次回京也封了官职,从三品武义都尉,何况他既是段羽手下第一得用人物,本身地位也很超然,并不惧怕林尧兰,冷笑道:“我倒要问问林三公子是哪个牌位的人呢,您是从武职还是任文官呢?是在骁骑营谋事儿还是在翰林院编书呢?”
    林尧兰现在是举人功名,开春时第二次参加会试,意外落榜了,本就耿耿于怀,被人多方劝解才压下去,此时被他一说,气得变了脸。
    苍天赐在平叛途中就被这两人搅得不得安宁,此时见又起了冲突,本来被闹得不耐烦,想要装傻混过去,眼见事态有扩大之势,急忙指使王德钏把人拦住了。
    “尧兰,林大人事前的嘱托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再惹是生非,老大人祭出家法,我也护不了你。”苍天赐责备完林尧兰又看向张坤,“张大人也回去吧,这么多人看着呢,大哥酒醒了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
    张坤笑眯眯对苍天赐行了礼问了安,又对着林尧兰举了举拳头,方才提着酒壶慢吞吞走了。
    “二皇子!”林尧兰委屈地瘪瘪嘴,苍天赐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
    “别闹了,让我省点心好不好?”苍天赐现在已经够烦了,倒不是因为最近苍景澜吃错药一般,对苍天素突然间宠到无以复加了,而是因为最近朝堂的局势越发变幻莫测。
    刘家的势力被京都四大家族一步步分化瓦解,蚕食鲸吞,苍天赐从其中看到了苍天素的影子,他知道这算是他的大哥开始对刘家下手的先兆。
    苍天赐拿捏不准在马上就要来临的风暴中他应当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一边是虽然分道扬镳却终究有抚育之恩的皇后一族,还牵扯到他一度疼爱有加的弟弟,另一边则是他亏欠良多的大哥。
    苍天赐捏着酒盅,思绪烦乱纷杂,忍不住侧眼向邻桌看过去,苍天素右胳膊肘撑在几案上,半扶着额头,懒洋洋看着桌子上的菜出神,跟平日里一丝不苟一毫不差的正经模样比起来,别有一番动人心魄。
    苍天赐觉得口干舌燥,饮尽了酒,见他侧眸看过来,眉蹙春山,眼颦秋水,不禁觉得耳根发烧,急忙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苍天素诧异地看了傻弟弟一眼,见他莫名其妙脸红得能蒸蛋,也没当回事儿,略一低头,看着桌子上摆着的花菇鸭掌不禁笑了一下,这是段羽最喜欢吃的菜,可惜人今天没来。
    既然装醉就要装得像一点,苍天素装作迷迷糊糊趴了一会儿,慢慢的人声渐渐小了,李泉的声音紧贴在耳侧轻轻响起:“王爷?”
    苍天素眼睫颤动一下,并没有睁眼。
    李泉静静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反应,侧头对着身后的小太监道:“扶雍亲王殿下回昭日殿歇息。”
    苍天素心头冷笑,在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搭上他胳膊的时候挣脱开来,迷迷糊糊抬起头:“李公公?”
    李泉没料到他突然醒过来,微微一呆,笑道:“奴才扶您回去歇息吧。”
    “我带来的人呢?”苍天素一手撑着额头,往周围扫了一眼,他的正副两名总管连并五个侍卫全都不知所踪,“不劳烦李公公了,我带刘权回府。”
    李泉为难了一下,笑道:“这寒风朔气的,难免受寒,王爷不妨先到偏殿醒酒后再走,奴才这就命人去备马车。”
    事已至此,话说到这个份上,苍天素心中十分恼火,面上胡乱一点头,摇摇晃晃站起来,一头栽倒在李泉肩膀上。
    李泉吓了一跳,被他脑袋压住的半边肩膀跟火烧似的,急忙让两个小太监把人扶起来,搀扶着往昭日殿走。
    统领总管太监一路上不断在念佛,刚刚那一幕可千万别被皇上看到了,不然自己难保人头,李泉战战兢兢吓了一路,走到昭日殿门口还心砰砰直跳,都有点怀疑苍天素是不是故意整他的。
    苍天素被放倒在昭日殿软榻上不过片刻,已经十分安详地睡了过去。
    李泉站在旁边十分认真看了他半柱香,从呼吸频率和眼睫颤动方式上没有看出人是不是在装睡,见门口已经站着个小太监在催促了,也只得把心中的疑惑压下,转身退了出去。
    苍天素静静等待了很长时间,他摸不准自己维持这个状态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直到夜半,苍景澜才姗姗来迟。
    李泉在殿门口没有进来,皇帝自个儿搬了张椅子紧挨着软榻坐下,昭日殿内没有掌灯,被悄无声息阖上的殿门遮挡了外面流淌进来的最后一丝烛光,整个宫殿重归黑暗。
    苍天素有点后悔刚刚犯傻跟着李泉过来了,他本来笃定以苍景帝的骄傲和自重不至于做出趁醉□之类的掉价举动,不过苍景澜突然摆出这么一副架势,让他的大儿子开始由衷鄙夷自己刚才竟然相信了一个神经病拥有信誉这种不靠谱玩意。
    索性苍景帝只是侧头从旁边看着,一直没有逾矩举动,虽然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的那股灼热视线让苍天素真的很有撕开袖子里的痒痒粉给他来上一下的冲动。
    为了打破这种让人心底发寒的寂静,他动了动肩膀翻了一个身,背对着苍景帝侧躺着,等躺好后苍天素就又开始后悔了,刚才是半边脸感到烧得上,现在整个背部都热烘烘的,苍景澜的杀伤力足以抵得上十万个火炉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等装睡的人无聊到差一点要睡着的时候,苍景澜突然起身站了起来。
    苍天素听到旁边衣料摩擦的悉琐声,精神一震,袖子里的痒痒粉整装待发。
    苍景澜悠长的呼吸声越来越远,显然是往远处走了,苍国大皇子闭着眼睛愣了一会儿,被他今天的反常举动搞得心里发毛。
    盏茶时间后,苍景帝又回来了,苍天素就感觉身上压了一大片重重的东西,苍景澜抱着一床被褥给他盖上,生疏艰难地帮他捻平被角防止漏风,动作笨拙得能弄醒冬眠的狗熊。
    苍天素终于受不了了,一翻身直接坐了起来,皱着眉头睁眼看去。
    苍景澜维持着半压在他身上整被角的姿势,明显愣了一下,回神后万分不自然地干笑了一下:“你醒了?”一边说一边慢吞吞从软榻上起来。
    苍天素看了看自个儿身上盖着的被子,很长时间没有出声,青灰色的布料显得格外陈旧,昭日殿已经不住人很久了,苍景帝不知道从宫殿中哪个犄角旮旯里翻腾出的这一床。
    “朕来看看,听说你喝醉了,睡在这里。”皇帝皱皱眉,偏开头不看他,欲盖弥彰道,“跟着的人是怎么伺候的,丢下主子自己就在偏殿睡下了,朕看你真得好好敲打他们了。”
    “是该好好敲打了。”苍天素微凉的手指在被面上摩挲着,神情中止不住的冷淡,不论苍景澜下了怎样的死命令,都不是刘权舍下他走人的理由,他确实需要好好让手下的人都明白,现在雍亲王才是他们的主子。
    苍天素从来没打算让苍景澜派到雍亲王府的人归心,说实话他也没那个本事,不过大规矩上不能够错,起码这次这样的行为绝对不能够再发生。而且让他万分惊异的地方在于,竟然连伪装成李狗子的苍景澄也不在了。
    苍景帝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直白,呆了一下,才出声道:“这间屋子冷不冷?用不用朕让人加火炉?”
    他把话说得极慢,每一个词的尾音都拖得尽可能的长,似乎想要尽力争取多的时间思考接下来要如何找话题。
    苍天素静静看了他三秒钟,既然苍景澜想不到话题,那就给他提供一个:“父皇是从哪里找来的这床被子?”
    “……在右面第三个橱子里。”苍景澜刚才就隐隐觉得不对,空荡荡的宫殿里面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一床被子?
    不过那时候美人卧榻鼾睡,他满心满眼里哪里塞得下别的东西,况且也对他派人严密监视的宫殿有信心,顺道一眼扫过去,并没有多想。
    苍景帝从大儿子微妙的神情变化中,已经觉察到蹊跷之处,心中格外懊恼,别再又弄巧成拙惹人生厌了。
    “这床被子在儿臣去鱼兰之前经常见到的,您知道它以前是谁用的吗?”苍天素心头苦涩,半垂了眼帘,真的是好熟悉的东西,上面还印满了李宓拙劣的刺绣。
    苍景澜很长时间都没有出声,如果看到苍天素这种回忆中甜蜜带着感伤的神情,他还再猜不到是谁的被子,那他也就可以一头撞死了。
    苍景帝现在被一种荒谬的感觉包围,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在背后阴他,塞了这么一床破被子进了昭日殿?
    ☆、65
    苍景帝本来满心想得好好的,他就是打算捧着一颗心默默看心上人一会儿,也没啥啥的龌龊念头。
    平日里他一偷看苍天素,被正主抓包抓住太尴尬了,好不容易找个机会能够肆无忌惮光明正大地看了,也算是给他的生日礼物了。
    可惜计划有误,苍天素突然醒了,看情形还根本就没有喝醉,苍景澜难免有点无措,他最近一碰上跟大儿子有关的事情就头脑发蒙犯傻,本来还没想好应该怎么收场呢,突然又冒出来床破烂被子。
    苍天素整个人都被这一床被子刺激得很富有攻击性,看过来的目光颇有几分不善,苍景澜心中苦涩,勉强笑道:“你好好休息。”
    他十分不甘心就此离开,好不容易能够两个人静下心说会儿话呢,机会多难得啊,错过了这一次还不知道等多久才能盼来第二次,可是大儿子整个人都随时保持在炸毛临界状态,苍景帝很清楚现在不论他说什么,听到苍天素耳朵里都会直接变调。
    苍景澜步履蹒跚离开的时候还觉得非常非常不可思议,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这种被人算计后的悲催愤懑感了,究竟是谁有这个本事能如此了解他,一路算计到这一步?
    赶走了进村的敌人,苍天素抱着被子发了好长一会儿呆,他也在惊叹,苍景澄什么时候这样手脚通天,连李宓当年用过的被子都能弄来?
    早在他十三岁还在西北鱼兰镇的时候,苍景帝就故意派使节送了几大箱满满的李宓的东西试探他,苍天素咬咬牙尽数烧掉的时候心里面都在滴血。
    现在他搂着这一床当初的漏网之鱼,无奈地发现对于大肆揭他伤疤的所谓皇叔,他还真生不起多少愤怒来,苍景澄是用李宓的被子往他伤口上撒了一把粗盐没错,不过好歹撒完了盐疼过了以后,被子就归他了。
    这床被子很可能是李宓留在世上的唯一遗物,苍天素为此伤口再疼上十次都心甘情愿。
    哪像苍景澜,大棒后面就是鞭子,鞭子后面就是棍子,作为从小到大莫名其妙每次都被亲爹暴打一顿的受虐儿,一颗甜枣都没吃过的苍天素觉得自己恨他恨得十分有理有据。两相比较下来,苍景澄竟然也算得上是圣人了。
    至于苍景澄怎么有本事把手伸到昭日殿来,苍天素并不想多管,苍景澄跟着他只是属于义务工,两者并没有明显的从属关系,人家又不是他的属下他的奴才,也没义务事事都向他汇报。
    苍天素如获至宝地搂着一床旧被子喜滋滋地半夜出了宫,被他从昭日殿偏殿提留出来的满头大汗的刘权颠颠跟在他屁股后面,身上带着两个灰扑扑的脚印,一瘸一拐的在心中叫苦不迭。
    刘权当然知道他一点道德都没有丢下主子的行为多么应该受到鄙夷和唾弃,不过他也是有苦说不出,这是皇帝的意思,他就算想违背,有那个胆子也得有那个命啊。
    说句难听点的话,惹恼了苍天素,苍天素看在苍景澜的面子上最起码也得留他一条命,可是要是得罪了苍景帝,苍景帝可谁的面子都不会给不用看。
    这是什么狗屁差事,刘权被苍天素踢的地方隐隐作痛,心中直叹自己倒霉,自打被调进了亲王府,他就无时无刻不在走霉运。
    还有那个该死的李狗子,一转头就看不见了人影,真当皇宫是他能随便乱跑的地方吗?刘权心急火燎找了半天人,也没找到老农民佝偻的身影。
    苍天素回到雍亲王府,让刘权和跟着的侍卫自去领板子受罚,自己一推书房门,就看到苍景澄大刀阔斧坐在正中央的老爷椅上,赵六陪坐四角椅上,两人齐齐正冲着被捆得严严实实堵住了嘴的段羽翻白眼。
    今天是十五,确实是跟赵六碰头的日子,苍天素眯了眯眼睛,先移开了段羽的堵嘴布,问道:“怎么回事儿?”
    “你没事儿吧?”段羽嘴唇都被粗布堵得充血了,一双眼睛红红的盯着他上下打量,“李狗子跟我说你被皇上留在宫里过夜了?”
    段将军现在心中万分后悔,自己一次不跟着就闹成这样,媳妇真是不省心,以后可不能再闹别扭了,担惊受怕了这么长时间,是惩罚他还是惩罚自个儿啊?
    段羽本来心神不宁在段府一个人味同嚼蜡地啃着一根酸黄瓜,捧着大脸回忆他跟苍天素在西北共同经历过的那些共患难苦中带甜的时光,便听管家来报说李仁锵将军来找他。
    段羽从李仁锵嘴巴里听到亲亲媳妇喝醉了,似乎醉得还不轻,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到雍亲王府上来看看,他虽然头脑简单,也知道这是李仁锵听说了他俩闹别扭,给找的现成的台阶下。
    李仁锵何等人物,一眼看透他的别扭心思,装模作样感叹了一句:“大皇子今天是真喝醉了,对着二皇子笑得那叫一个勾魂摄魄,我中途离席的时候两人还手拉着手不放呢。”
    于是段羽义无反顾地冲出了将军府,一头栽进雍亲王府书房,被笑得春光灿烂的苍景澄撞了个正着。
    苍景澄正完成了算计自家亲哥哥的第一步,心情大好,看到这个傻小子自己撞进来,很开心地告诉他亲王被皇上留宿了。
    段羽越想越坏事儿,他细细思量最近苍景帝莫名其妙的举动,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味儿,心焦着急得半死,嚷嚷着要进宫把人接出来。
    段羽话一说出口,就看到旁边憨憨笑着的老农民眼中冷光一闪,只感觉后脑勺一疼,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绑住了塞了嘴丢在一边。
    段羽如何使劲儿也挣不开身上的绳子,一看就是赵六这等熟贼的杰作,想骂又骂不出口,两个罪魁祸首坐一块喝酒聊天,笑嘻嘻权当他是一个死人。
    如今苍天素回来了,段羽一肚子的委屈顾不得说,拉着他仔仔细细打量,一迭声问道:“你的皇帝爹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能把我怎么样呢?”苍天素先动作轻柔地把被子放在书桌上,扫了一眼仍然嘻嘻哈哈的两个人,帮段羽松绑,搓揉着他被勒得出血的手腕,柔声安抚道,“我在昭日殿睡了一觉,喝了醒酒汤,觉得头不疼好受了,就带着刘权回来了。”
    苍天素其实很开心,他跟段羽从认识开始就没吵过架,天天连体人一般焦孟不离,就算段羽去接宁远一走两个月,也是时常有书信来往。
    结果冷不防突然人家跟他闹冷战,一个多月没怎么说过话,苍天素还真不适应,很有几分不舒服,现在两人顺势就和好了,他心中挺满意的。
    段羽狐疑地看了看他,发现媳妇眼角眉梢都是柔柔的笑意,一派安然,确实不像又受了欺负的模样,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你看看你眼睛都是肿的,黑眼圈那么浓,都这个时辰了,先去睡一觉吧。”苍天素拿手推他, “到了上朝的时辰我叫你。”
    “他是怎么回事儿?”段羽指了指苍景澄,本来在他心目中,这就是个含冤受辱后被苍天素收留的平民百姓,结果今天阴沟里翻了船,才发现原来自己被蒙在鼓里。
    苍天素回身看了一眼,皱皱眉,神色中带着十成十的无辜:“我也想问呢,多老实的一个人突然间变了脸,合着我被人当傻子耍了――六子,是不是你的手下,怎么没事先给我打个招呼?”
    赵六把手握成拳,放到嘴巴上对着段羽咳嗽了一声,小拇指指尖上些许白色粉末被他吹到了空气中。
    段羽仰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直感觉上下眼皮打架,撑不住道:“那你先问清楚,明天记得告诉我。”
    苍天素把人哄到书房小隔间里面睡下,重新走进书房时已经换了一副面孔:“你们两个先前认识?”
    赵六一向最受不了他这样多疑猜忌了,急忙把双手举起来抱住头顶:“瞎想什么呢,我们今天才在你书房里碰上,十分投缘。”
    苍天素静静看着他们没有出声。
    “也有合作了一次的默契所在。”苍景澄神情有一瞬间的狰狞,因为过度兴奋瞳孔都在颤抖,“我提供李宓的遗物,他摸到昭日殿放下。”
    多少年了,憋屈了大半辈子,终于旗开得胜反将了苍景澜一军,苍景澄心中是说不出的舒爽,不然以他的性格,是不会跟赵六这样身份的人处得这样好。
    “你认识我的奶妈?”苍天素隐隐觉得不对,禁不住多问了一句。
    苍景澄耸了耸肩膀,漫不经心捏着鼻头:“当然认识,那个疯女人二十多年前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砸了老子一头一身的汤汤水水,害得老子让苍景澜那个王八蛋嘲笑了好久。”
    他看向苍天素,眼中的光芒明灭闪烁不定:“说句实话,我听说苍景澜对她下手的消息后,也是吃了一惊,那个女人虽然神神叨叨挺古怪的,不过还有大用处,苍景澜翻脸不认人事小,也不怕就因为这个女人,害得他手下暗卫头头跟他反目。”
    “暗卫头头?”苍天素抿了抿唇角,心中冒出来一个人影,“是不是给我教书的夫子易豪?……他喜欢我奶妈?”
    苍景澄十分赞许地看着他:“看这聪明劲儿,一点就透,真是可惜了,要是没有苍景澜遗传的这半边糟糠扯后腿,你本来可以更聪明的。”
    苍天素沉默着没有出声,他五岁的时候人傻没觉出不对来,长大后明白了宫中制度后就觉得蹊跷,好端端的皇宫里面哪里冒出来除了皇帝之外的第二个不是太监的男人给他当夫子,易豪身份必定不简单。
    苍景澄感叹了一句:“姓易的也是个傻瓜,喜欢那个疯婆子得有十多年了,我真看不出来那女的有啥好的。”
    他只是无心感叹,苍国大皇子听后却心中格外伤感,原来他奶妈也是有男人爱的。
    艳姬和李宓,苍天素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了,选择一个自个儿爱的人下场都无比凄惨,所以找一个爱自个儿的人共度一生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苍天素点点头,更加坚定了跟段少将军你侬我侬奔向美好明天的想法。
    ☆、66
    苍天素跟段羽重归于好,两个人秉承豪猪规则,刚吵完架后感情比平时更胜一筹,粘得紧了些,就难免惹人打眼。
    李仁锵就有一次忍不住提醒他:“最近朝中流言纷纷闹得乌烟瘴气的,你们也注意着点,被人说到脸上谁都不好看。”
    苍天素懒洋洋抬眼看他,浅笑道:“李将军多心了,一帮跳梁小丑临死前蹦q几下,垂死挣扎罢了,哪里值得您费心?”
    这事儿苍天素知道的,而且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也很明白是谁在后面捣鬼,散播这些流言。
    不过苍天素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网已经铺开了,甚至已经有傻瓜鱼一头撞了进来,只等着收网就够了,刘家上下几百口人命,在他眼中已经同死人无异。
    现在唯一能够让苍天素费心的,就是苍天瑞要如何处置,毕竟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苍景澜唯一真真正正的嫡子,要是下手重了,难保皇帝会有意见。
    苍国大皇子皱皱眉,现在一想到苍景帝他心中就犯恶心,皇帝现在每次见了他就摆出一副欲言又止、委委屈屈的嘴脸来,苍天素苦于地位没人家高躲不过去,又没法明着翻脸,每次硬着头皮顶上,心里也觉得腻歪。
    这天苍景帝又把他叫到了庞龙殿,苍天素端着笑脸走进去一看,果然没看到其他人,皇帝又给他开小灶。
    不过他一点也不为这样的殊荣感到欣喜若狂,实话实说,他还感到相当厌烦,在苍景帝面前摆放着一张七弦古琴,还焚了香,弄得整个庞龙殿一股过于浓郁的烟草味。
    又来了又来了,苍景澜最近十分有兴趣给他展示一下自己高超的人文修养,琴棋书画弓箭武术,联诗作对蹴鞠投壶,每隔三四天就换一个花样,搞得苍天素一直处于一种摸不到头脑的迷茫状态。
    如果这种馊主意能是苍景帝自己想出来的,苍天素对他精神状态的怀疑就会更上一层,这是哪门子诡异的思考回路,难道就因为他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艺术大师、精英人才,自个儿就会五体投地拜倒在他脚下,捧着脸陶醉状山呼万岁?
    苍景澜特意脱下了几十年不变的龙袍,应景地换上了文士白衫,正在拨弦,见他进来,微微点头,赶在苍天素行礼之前抢着道:“不用那么多虚礼,坐。”一指紧挨着自己放着的软垫,一脸陶醉状低头继续弹琴。
    苍天素仍然行礼唱喏,然后才慢慢蹭到软垫旁,微微向外歪着身子坐了。
    两个软垫摆得非常近,苍景澜嗅到他身上浅淡的清香,手指一抖,拨出一个颤音。皇帝眉尾重重一跳,急忙加快节奏掩饰过去了。
    他一连弹了七八首曲子,苍天素仍然歪着身子拘谨地坐着不动弹也不说话,苍景帝独角戏有点唱不下去了,因停了手,笑道:“朕仿佛听你以前的夫子提起过,天素自小在琴艺方面也有所涉猎?”
    “略懂些许皮毛,儿臣不过分得清宫商角徵羽罢了,比不得父皇技艺出众。”苍天素浅浅一笑,头偏外说出的这句话。
    大儿子的动作搞得他跟啥脏东西似的,恨不能躲得远一点,苍景帝把琴往那边推了推,顺势凑了过去,姿势亲昵得近乎附耳私语,笑道:“皇儿过谦了,不若你为朕演奏一曲……”
    后面的话他没好意思说下去,靠得太近了,苍天素身上淡淡的香味一刻不停地传过来,苍景帝也觉得微不自在,禁不住多吸了两鼻子,讪讪坐正了身子。
    苍天素不点熏香不配香囊,苍景帝一直没有弄明白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命人私下搜罗新奇熏香,各种都试过了,怎么也找不到类似的味道。
    他坐正后香味是没了,发懵的脑袋也清醒了过来,苍景帝又有些后悔,好不容易能靠得那么近了,怎么自个儿又犯傻离得他远了。
    他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一当着苍天素的面就浑身上下不自在,说话办事都要再三思索,可是真做出来又会后悔。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苍景帝举止失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苍天素用指尖碰了碰琴弦:“这琴是?”琴并不是顶好的,木料琴弦都只是寻常,还有磨损的痕迹,显然是用过的。
    苍景帝短促地笑了一声:“是你母亲当年在花坊练琴的时候用的,朕派人找了好久才搜罗了来。”
    这是从上次昭日殿的那床被子引起的思路,苍景帝也知道苍天素心中对母亲有着很深的眷恋,费了好大的劲儿巴巴命人找来了,找准机会想要送给他,弥补上次不欢而散带来的负面影响。
    艳姬成名后使用的琴连同她当年的衣物佩饰都早在十六七年前,她含冤而死的时候就被皇后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苍景帝当时知道,不过没有阻止,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些废物还能有有用的一天。
    苍景澜说完小心地打量着苍天素的神情,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他大儿子看到生母的遗物感念他的苦心,怀揣着感激投怀送抱――哪怕不投怀送抱,能让他拉拉小手也好。
    皇帝如今是当真后悔,他努力了这么长时间,苍天素的态度已经很能表明一切了,人家是当真烦他,以前好歹还拿他当个父亲,现在连对父亲的尊重都没有了,看过来的眼神就是在戒备随时可能发病的羊癫疯病患。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苍景澜现在就觉得这句话真是为他自个儿量身打造的,想想自个儿干过的事情,他自己都觉得除非苍天素哪一天撞到脑袋失忆了,否则说啥啥不计前嫌、尽释前仇,那都是笑话。
    受到的伤害都刻在了心里,一刀刀捅进去,鲜血淋漓,仇恨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在吞吐,铭记在灵魂里,印刻在骨髓中,怎么可能当真释怀?
    苍天素眼中伴随着沉默不断滋长的冷淡终于让苍景帝明白过来,大受感动乃至投怀送抱只是他最理想的一种反应――看到艳姬的遗物,人家儿子还有一种非常可能的反应,那就是顺带着想起害得他从小没妈的罪魁祸首。
    苍天素积蓄多时的恼怒从胸腔中喷薄而发,他终于听到了理智分崩离析的破碎声,看向苍景澜的目光冷得能掉冰渣:“儿臣对于生身母亲的身份地位一直深有体悟,无需父皇多方提醒。”
    苍景帝愣了一下,恨不能咬下自己的舌头来,没事儿说啥“花坊”,惹得人家误会了,急忙解释道:“朕只是怀念往昔,缅怀先人,并没有别的意思!这是艳姬当年的东西,朕才找了来,以为你会喜欢……”
    他说到最后甚至有点委屈,确实花了不少力气,心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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