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外面的金银铜铁。
    一如程锡多年以前闯进徐至的领域,兀自在每一寸留下只属于他自己的气味,环绕着久久不散。
    雪落在他的头上,来不及化开,染上一抹白。
    徐至也不是没有白发。
    只是不会有人亲昵地扒拉他的发顶,替他找出来罢了。
    第08章
    徐至也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路上一层薄雪,不断的落雪很快将离去的脚印盖住。
    他回到家,喉咙干涩而疼痛,大概是寒意侵袭了身体。接管徐氏之后他虽然坚持健身,但还是付出了尚年轻时透支身体的代价,他开始每年都会生病,但大多都无关痛痒。
    徐至吞了一粒药,简单洗漱之后上了床。
    他对季节变换不敏感,尤其是冬天,他总穿不够衣服,扁桃体会经常因为受凉而红肿发炎。
    程锡恰好和他相反,会在他出门时提醒要系上柔软保暖的羊绒围巾,将他秋天穿的薄袜子收掉,换成更暖和的放在抽屉里。
    他还在波士顿住的时候,房子客厅里有壁炉,但只有装饰用的柴火,炉内没有灰烬。后来因为换了工作到纽约,第二年的冬天时壁炉前便多了一张舒适的沙发椅,上面总会放一条纹路特别的小毛毯,和一本从他书架上刨下来的爱伦?坡的小说。
    最冷的时候,程锡烧起炉子,抱着那本硬纸壳的书小憩,腿上搭着那条毛毯,脸因为热度微微发红。
    很多细节涌进脑海,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明晰,他从来没做过这么贴近回忆的梦。
    琐碎而平常,再微小不过的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却遥不可及。
    他的手机放在桌上,震动铃发出的响动很大,原本以为会是工作上的事,没想到是程锡来的电话。
    有备注,是程锡用手机打的。
    “抱歉,这么早打扰你,”天刚刚亮,外面仍在下雪,“你能帮我照顾一下安安吗?就几个小时。”
    徐至清了清嗓子,声音在自己听来也很是沙哑:“没问题,你把他送到我家来吧。”
    “好,我马上带他过来。”
    不多时,程锡抱着还睡眼朦胧的小安安过来,他没有进屋:“朋友出了意外,我得去医院看看,中午可能回不来,早上我还没来得及做饭,麻烦你喂点东西给他吃,饭后要吃一次药,我放在他的包里了。”
    徐至其实脑袋很沉,此时只是强打着精神站着,他把程安抱过来,手有些发软:“你放心走吧,我总不会亏待他。”
    程锡来不及道谢,匆匆忙忙整了整程安头上的帽子又离开。
    压根没注意到徐至抱安安时,与他的手相触碰的滚烫体温。
    徐至抱不住程安,把他放下来的时候动作不太轻,程安就这么醒了,他眨了眨眼睛:“早上好,许叔叔。”
    “早安,”徐至把他背上背着的小背包取下来,他的小牙刷和橘子味儿的儿童牙膏草草地被装进保鲜袋里,程锡虽然急,但好在忙中没出错,“先去刷牙,叔叔给你做早餐,能喝牛奶吗?”
    程安一听到牛奶,小小的脸马上皱成一团:“我不想喝牛奶。”
    也就是这种时候,他才觉得程安和其他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很相似。徐更小时候也不喜欢喝牛奶,他喜欢甜滋滋的东西,就算是喝牛奶也总爱加一点糖。总吃甜的对牙不好,程锡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程安小朋友才有了那个秘密小铁盒。
    小朋友瘪着嘴,闷闷不乐地去刷牙,徐至拿了个小锅,在炉子上煮了一小锅牛奶燕麦粥。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发烧,做不出什么复杂的花样哄小孩子吃饭,控制火候的精神也是强挤出来的。
    徐至放了一点点糖,但足够赋予食物香甜浓郁的味道,他给程安拿了个小勺子,叮嘱他一定要吹吹之后再吃。
    程安总会和他记忆里的小更重合,只是后者更活泼古怪,最爱爬到家中庭院种的那些树上,玩得一身都是树皮渣和泥土。明知道会被拒绝,也总会顶着一张小花脸来缠着他、要他一起。他当然不会参与,徐更便叫上蒋家的小子,两个调皮蛋一起摇晃那棵腊梅树,金黄花朵落了一地,两个人捡起来,也不知作何用处。
    他那时坐在燃着白檀的书房,桌子旁边就是窗,他从那扇窗户上凝望蹦蹦跳跳的徐更,嘴里回答着古板家教的问题,心里想的却是从树上看到的独有风光。
    能将木质的窗棂看得更清,近在咫尺的腊梅花枝,它一定有更醉人的芳香。
    课程结束之后,他走到树下,捡一朵梅花,不管它样子如何,花瓣是不是完美无缺,只是放进最厚的一本书里压着。
    如此便当是参与过,徐更充满笑语欢声的童年。
    程锡没有在医院待太久,他挂念儿子,便提前赶了回来。
    明明有比徐至和他关系更为亲密的人,也不是没有把程安嘱托给关峰的时候,可他接到电话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联系徐至。他也不见得能把程安照看得有多好,程锡回想起昨夜徐至的种种,又像是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那样百般迁就,他从没见过徐至这么温柔。
    程安也不会对一个刚认识的人那么黏糊糊的,见面不超过五分钟便去牵人家的手。
    他倒是很羡慕小孩子没脸没皮的,拉拉徐至的手对方也不会拒绝。
    这么一比,儿子比他出息多了。
    程锡思来想去,把徐至和程安之间的莫名亲密归结到一个奇妙的磁场。
    只是早上徐至说话的声音好像很沙哑,站的时候也在扶着柜子,他昨天穿得少,说不定就生病了。那人冬天从来不穿羽绒服,最厚的装备是两件套西装和羊呢大衣,偶尔会经不起说加一件毛衣,即便如此身体还是偏热,只有裸露出来的手掌会有些发凉。
    徐至原本的家在锦苑,后来搬出去留给了徐更住,他自己在离公司比较近的地方买了套复式公寓,虽然还是宽敞,但相比他之前任何的一个住所,这已经算是朴素。他自05年回国以来,一直为徐氏鞠躬尽瘁,像是做了很多明智的决定,带领着徐氏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那样庞大的规模和复杂的多角化,管理起来不是易事,徐至花了十年,达到父辈从未探及过的高度。
    这样固然很好,他也会为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和经济类报纸版头的徐至而骄傲,只是更多的时候,程锡希望他仅仅是“徐至”。
    哪怕他光环不再,身无长物。
    程锡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已经到了徐至家门口,他按了门铃,开门的却是自家儿子。
    “你徐叔叔呢?”
    “在楼上,许叔叔让我自己玩。”
    程锡看了眼餐桌,上面的碗筷还没收。
    “你自己接着玩啊,我上去看看他。”
    程锡上楼,左手边的第二间房门虚掩着,他敲了两下,得不到回应,便自己走进去了。徐至躺在床上,头几乎蒙在被子里,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杯水和一板药。
    他把被子扒拉下来,徐至的额头果然很烫,也不知道是不是烧了一晚上。他检查那板胶囊,发现压根不是退烧的,而是普通的消炎药。
    估计也是烧迷糊了,连药都找不对吃。
    再放下的时候,他才发现柜子上还有一粒糖。
    普通的水果糖,味道是安安喜欢的橙子味。看这个包装,程锡记得他年前和程安一起去超市买过,他不准程安多吃,过年的那天也只是给了两颗,而且还都看见他吃了。
    徐至自己定然是不会买的,估计是程安这个小屁孩儿送的。
    他把糖放进罐子里便没检查过,那小家伙肯定是自己悄悄地去摸了一两颗私藏。
    “知情不报。”
    趁着徐至不省人事,程锡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触感比他想象得更好,脸上没有胡渣,光滑不糙。
    他没忍住,又捏了一把,偏偏徐至眼睛动了一下,马上睁开来。
    程锡:“……”
    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09章
    徐至睁眼看他,却不如往常那样似一口幽幽古井深不见底。
    所有的防备和疏离都在此刻散去,他的眼神再平常普通不过,甚至让程锡觉得他们仿佛朝夕相处了很多很多年。
    徐至缓缓地眨了一次眼睛,像是对程锡刚刚的举动毫不知情:“你回来了……我睡了多久?”
    “你哪是睡觉,是烧傻了,药也没吃对,”程锡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再吃一次药,睡醒了再吃饭?我去看看你冰箱里有些什么吃的,弄点好入口的给你吃吧。”
    徐至在程锡的看护下吃了一粒货真价实管退烧的,然后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徐至独居,不喜欢他人打扰,做饭常常自己动手。碍于没有太多时间,平时也不会花很多心思来煲个汤汤水水,会做的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样简单菜色。程锡当年也不怎么会做饭,和关峰偶遇那次也是心血来潮出门买菜,把关导领回家后做了个白萝卜炖红萝卜。
    后来去了美国,实在接受不了那边的饮食,吃腻了片场的披萨汉堡,程锡收了工便另起炉灶,关峰起初对试菜一事不情不愿,后来化被动为主动,拍完戏后还会主动去超市买些品质尚可的肉类时蔬,带到程锡那儿让他做一顿晚饭或宵夜。
    再后来,程锡和徐至一起生活时,他看见徐至饮食简单,心里总想着能让桌上的饭菜更丰盛一点,没有戏拍时便待在厨房,尝试以前没做过的菜式。
    后来那人也愿意多花一些时间在饭桌上,似乎也习惯了新的口味,他那时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维持很久。
    他其实不贪心,十年、五年就足够。
    他不怪徐至吝啬,也不后悔自己当年一腔孤勇。
    只是希望回忆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程锡给徐至熬了些浓稠的瘦肉粥,觉得徐至快醒了的时候,盛起来撒了些切得细碎的小香葱。
    他把粥放在餐桌上,上楼去,徐至此时已经从床上坐起来,在床头摸了眼镜戴上。
    徐至其实不近视,最开始戴的便是没有度数的平光镜,架上眼镜纯粹是为了显得老成和精明一些,他年轻时候轮廓不如现在深邃,在与人谈判时难免会因种族和年龄被人看轻。不过他眼睛上的这一副,却不像是以往的装饰。
    见程锡愣在门口,心思写在脸上,徐至哑着嗓子道:“我有一点散光,视力也在下降。”
    程锡过去摸了徐至的额头,还是热,却不烫了。
    “温度降下来了,下楼去吃点东西吧。”
    他很快收回手,徐至的目光也跟着那只手走。
    程锡和徐至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程安小朋友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搭着程锡的外套。
    徐至这才发现天边已经擦黑,他一觉睡到了日落。
    “你的朋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出了车祸……刚动完手术,还在昏迷,目前也做不了什么,”程锡叹息一声,“孟泽和徐更在那边守着,只能希望他快些醒来吧。”
    程锡继《世家》之后,又马不停蹄地接拍了另一部同性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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