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宇在校外住,这下干脆把订好的酒店退掉,他想在这里也住不了两天,毕竟余宇又不是真的要留校做项目,没有理由不回去。
    外面很冷,进了门,身上立刻暖和起来。这间房子很陌生,但有了余声,余宇有一瞬的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t市。余宇买了很多火锅配菜,这里又只有一个微波炉,于是打算晚上再吃一顿火锅。总而言之,余声跟孙博远分开是件好事,即使这与余宇关系不大,他毕竟是做人儿子的,有什么资格插手余声的感情呢?余宇在内心提醒自己,却又一次次沉溺在余声温柔的眼神里,不忍去想别的,只想贪图这一时的欢愉,即使可能招致他难以承受的后果。
    余声说,回去吧。
    余宇说,房租都交了。
    余声说,交了便交了,跟我回家吧。
    回到t市时不过一月初,余宇在家里也无所事事,高中同学多数还未放假,想出去玩也缺个玩伴,何况t市虽不似d市那样严寒,但毕竟是冬天,只有阳光落在身上时,才觉出一些暖和气息,可有一点,不能起风,一起风,这点儿暖意便全被吹散了。
    余声要上班,家里只有余宇这个闲人,他提议让余宇去公司实习,随便帮忙做点儿什么。余宇开始在家里呼呼大睡几天,终于觉得无聊,同意试试。不过他去了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余声的雇员们各司其职,手脚麻利,算下来,只有端茶送水的活儿是他的,而且还只是给余声端茶送水。他觉得无聊,没事就盯着余声喝水,待水杯见底,一声不吭地又给他添上。
    “不用倒了,”余声无奈,转身坐在沙发上,“我干脆什么都别做了,光喝水和去卫生间就好。”
    余宇靠着他办公桌,问:“那我干什么?”
    他说话间瞥到余声办公桌上的相框,拿起来看,余声说:“你送我的照片,我复印了一张。”
    “我们怎么不合张影?”余宇抬起头来,没等余声说话,又自顾自说,“唉,太蠢了。”
    “蠢什么?”余声说,“咱们好像是没合过影。”他说着拿起手机,对着余宇拍了一张。
    余宇觉察自己被偷拍,追过去夺他手机:“你拍什么啊?”他脸上、眼里全是笑,眼睛弯成一条缝儿,凑过去,单腿跪在沙发上,低头看余声手机:“太丑了,赶紧删了。”
    余宇刚想伸手点垃圾桶的图标,余声突然拿开手机,他伸手去抢,一个趔趄趴在余声腿上。
    “抢什么抢?”余声笑着轻轻拍了他屁股一巴掌,“我觉得拍得挺好。”
    余声有开玩笑的心思,余宇没有,他下面正好压在余声大腿上,脑子里顿时一团浆糊,只想赶紧爬起来,余声见他挣扎,以为他还是不死心,偏要去夺他手机,便用胳膊压着他的背,说:“为什么要删?留着吧。”
    余宇火了:“你让我起来!”
    余声这才放开他,余宇蹭地站起来。
    “你怎么了?”余声皱眉,“不就是一张照片吗。”
    余宇不说话,坐在转椅上悠悠晃着,这个角度,办公桌刚好把他下身挡住,余声只见他垂着头。
    一会儿,余声才开口道:“怎么突然发脾气?”
    余宇还是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
    余声轻轻呼气,走过去,道:“实在无聊就回去吧,我要工作了。”
    余宇“嗯”了一声,起身便往外走。
    他刚刚起反应了。
    他还是喜欢余声,他就是喜欢余声。他骗不了自己了,但他得把余声继续骗下去,他不能让余声知道。
    这天刚好大降温,余宇吹着冷风回家,回去便觉嗓子疼,等余声晚上回去,余宇正抱着纸巾盒擤鼻涕,鼻涕纸堆了一桌子。
    “怎么感冒了?”余声上次住院后,对感冒这种小病也愈发重视起来,伸手摸他额头,“好像有点热?”
    余宇擤了个响亮的鼻涕,说:“是你手太凉了。”
    余声问:“在家喝水了吗?”
    “喝了,”余宇拖着长音,“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余声想想,笑道,“你在家里闲着怎么不做饭?这样我回到家就能吃了。”
    余宇说得理所当然:“我不会啊。”
    “不会可以学,”余声说,“以后你一个人住可以自己给自己做,比吃外卖要卫生合算吧――再说你学好了做饭,还能做给人家小姑娘吃。”
    这句话就纯属调笑了,余宇没好气道:“没有小姑娘。”
    余声笑笑,去厨房了。余宇玩了会儿电脑,觉得实在难受,上床睡觉了,他睡得很沉,余声做好饭的功夫,他已经睡了过去。他脑子迷迷糊糊的,隐约看见门开了,落进一束光亮,余声进来,让他吃点东西再睡。
    “鼻子好塞……”余宇半眯着眼睛,脸蹭被子。
    人一病,便理直气壮地娇气、柔弱起来,余宇胳膊垂在外面,余声抓着他的手腕,想把他胳膊推回被子里,余宇顺势抓住余声不撒手,余声只好从他床边坐下,说:“吃点东西再睡吧,炸酱面,你喜欢的。”
    余宇闭着眼睛摇头。
    余声又说:“那我去吃了?”
    余宇还是摇头。
    “你自己不吃,也不许我吃?”
    这次余宇点了点头。
    余声拿他没办法,伸手撩撩他头发,把稍长的额发捋到一边去。
    余宇哼哼:“鼻子难受。”
    余声说:“吃点药吧。”
    “不想吃药,”余宇睁开眼睛,还是半眯着看余声,“你弄弄……”
    “我怎么弄?”余声笑了,“我又不是药。”他又说:“我去找找家里还有没有鼻贴吧――哎,松手。”他说着站起来,余宇本来抓得便松,余声一动,他的手更是从余声胳膊一路往下掉,落在余声手里,真成了手拉着手。余宇这次抓紧了。
    “你别走。”他声音软软的,粘着感冒时的沙哑。
    余声说:“我要去给你拿药呀。”
    余宇说:“不要。”
    余声说:“你不是难受吗?”
    余宇不说话了,闭上眼睛,把下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
    余声又说:“吃药吧。”
    余宇捂着被子,不说话,一个“嗯”转好几个弯。
    余声笑道:“多大了还撒娇?”
    余宇有点脸红。当然他也可以找借口说是被子捂得,可以说是房间里太热了,最后他轻轻开口,语气黏腻,带点儿委屈。
    “我生病了。”他这样说,似乎又有些紧张。
    “好吧,”余声说,“要吃水果吗?煮梨水呢?”
    余宇只露出眼睛来,方才余声又帮他捋了头发,露出脑门来,他这样看着余声,就像个小孩似的。
    “煮梨水吧。”余宇说。
    房门重新关过去之后,余宇觉得更热了。黑暗中,余声手指碰过的地方好似在燃烧,那火又仿佛是从他心里着起来的,一路又烧到他脑子里去。余宇不禁蜷起身子,被子下面,手掌不安分地抚慰着。一会儿他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起身下了床。外面电视开着,客厅却没人,余宇走去厨房,余声背对着他站在灶台边。
    “?”
    余宇冷不丁从背后抱住余声,余声一时惊讶。
    “怎么了?”他问,说着把梨块丢进锅子里。
    余宇额头抵在余声后背,一言不发,余声又问了一遍他怎么了,余宇才闷闷开口:“没了孙博远,还会有别人吗?”
    “啊,我该怎么回答你?”余声问。他向右走几步去拿勺子,余宇抱着他不松手,也跟着一起移来移去。余声觉得好笑,说:“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我生病了。”余宇说。他现在理直气壮地把这个当借口。
    余声轻笑出声,没说什么。
    余宇又问:“你一定要跟别人在一起吗?”
    余声反问:“你会跟别人在一起吗?”
    “我――不会。”
    余声问:“为什么?你就是年轻,大了就知道了,孤零零过一辈子很难的。”
    余宇抱着他的背,侧脸压在余声毛衣上。“我也不是一个人。”
    “好吧,我管不了你的事――哎,把手松开,我去拿点儿东西。”
    余宇失落地放下胳膊,回了自己房间。一会儿余声推门进来,见他又趴被窝里,说:“我以为你不睡了要吃东西。”
    余宇翻了个身,面朝里面:“不想吃。”
    “那给你煮的梨水呢,总要喝吧?”
    余宇翻来覆去,最终决定起床,恹恹地坐在餐桌前吃面。
    余声已经吃完,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余宇一个人吃觉得没意思,端着碗趴在茶几那儿吃。
    “过年的时候,出去旅游吧,”余声说,“反正就咱们两个,在家里呆着也没什么意思。”
    “啊,去哪儿?”
    “你说呢?”余声说,“你想去哪儿?”
    余宇盯着电视,头也不转说:“随便吧。”
    余声说:“去海边玩?不是以前说好的要去吗。”
    余宇夹面的手一顿,回头看余声:“我――什么时候说好了?”
    余声笑道:“你怎么比我还健忘。到底去不去?”
    “不想去。”余宇说罢接着闷头扒面,嘴巴塞得满满的。
    “真不想去?”余声走过去,坐他旁边,“考虑考虑。”
    余宇……没法考虑。余声实在是靠得太近,他盯着手里的筷子,一路盯到碗里去,肉酱粘稠,大概是一起把他脑子也糊住了。
    “啊……”他怔怔开口,嘴里面条还没嚼完。
    “不急,吃完再说话。”
    余声笑着看他,余宇张着嘴,忘了嚼。
    余声看他这傻样,笑了:“发怎么呆,吃饭啊。”
    余宇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电视里正在播一个搞笑节目,余声坐在他旁边,时不时笑出声,余宇端着碗,恨不得把脸埋进去,生怕余声觉察出他的什么异样,他吃着吃着,又克制不住去偷瞄余声,他才刚侧头,便被余声发现,余宇心脏漏跳一拍,又连忙低下头去。
    “怎么了?”余声问。他声音里还带着看搞笑节目的笑意,抬手自然地放在余宇肩膀上,他比余宇要高一些,二人一同坐着,他微低着头,看余宇:“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余宇闻声又抬起头来,这次一样是很快地低下去。
    余声一头雾水:“到底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我……没什么想说的。”余宇把碗放下,说了声“我吃完了”就往房间走。他走到房间门口,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突然又停住,转过身来问:“去哪个海边?”
    他放假了闲在家里,余声却不清闲,从前余宇上高中时不觉得,这会儿才发觉一人在家有多么冷清,他不禁想到自己在外上大学,余声也是这样一人在家,接着他冷不丁又想起孙博远,他自然要想到孙博远,余声没有细说他跟孙博远的事,余宇也不想过问,可不想还好,一旦想起来,便如鲠在喉一般,非想弄个清楚。
    怎么弄清楚?问余声是最直接的,也几乎是唯一的办法。余宇思来想去,又怕因此伤害余声,不,应该说既怕伤害他,又不怕伤害他,如果余声跟孙博远没什么感情,那问问又能怎么呢?
    感情。
    少年余宇的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词。对于这个词,他既熟悉又陌生,“感情”是个相当常见的词语,但猛地单拎出来,他又好像没有正视过自己的感情,或者说是爱情。他不懂爱情的机制,只觉得王小枫那个关于性冲动的说法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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