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这个看惯了人情冷暖,悲欢离合的付春秋在小姑娘即将返程的时候突生许多不舍,许多眷恋。无论如何,他认定这绝不是男欢女爱式的不舍与眷恋,只觉得这女孩子确实招人喜欢,就是想保护她,就是想尽可能为她做点什么,要不然他很会难受。

    他使这个带钩形刀的长杆象红旗一样昂然进入红松林里边,小姑娘紧紧地跟着。她穿着好看的裙子,深怕被地上的带刺带尖带钩的植物给刮坏,因此用手将裙底托起来,这下就露出光光的小腿,她忽又觉得有些不雅,站在那不动了。

    付春秋一心只想找个成熟度高一点的松树,正在用心地往前走,却见小姑娘落在后面,就大喊:“快跟过来,这里的地形你不熟,别受伤。”小姑娘蹦着跳着跟过来,来到他身边时,她龇牙咧嘴地喊痛。

    付春秋一下明白过来,说:“把裙子放下吧,刮坏衣服也比刮坏皮肤强啊。”小姑娘看了看了,终于听话地放下了好看的裙子。

    外面晴空万里,热闹非常,松林里却阴阴潮潮,寂静无声,可以清晰地听到嘀嘀哒哒的滴水声,地面遍生着苔藓,好象是大地披上了绿绒装,除了苔藓,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绿草,据说这些草与外面的草天地之别。这里的每一片松林几乎都是野生的,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所以与它们同生的这些绿色植物,它们的生命可以上溯到几千几万年。

    付春秋见小姑娘走得那样慢,简直是一步一步往前挪,他就急了,伸出手去,拽着她往前走,他说很快就要到了,他要给她打些松子带回家,尝尝野生的松子,也算没白到东北林区一趟。

    她看他那正正经经的样,不禁觉得好笑,就说你那么着急干吗?我都不急你却急上了,是不是不愿跟我在一起啊。

    他瞪着大眼,既惊又喜地道:“你是说你不跟着他们走?”

    她剜了他一眼,道:“我的课题还没弄完怎么走?”

    “什么课题?”

    “别问了,说了你也不懂。”

    付春秋象被伤了自尊,欲言又止。

    他终于找到一棵结满松子的松树,这棵树生得比别的要高出一头,树干也粗,树身圆得象圆规画出来的,直得象旗杆一样,只是比旗杆可要威武雄壮得多,他仰起头,看着松塔所在的位置,比量着它距他多高,他将钩刀的长柄交给小姑娘,说:“我上树,你帮我拿着。”

    “你怎么上?又圆又直十几米都见不到一个枝桠。”

    “这是我最拿手的,从小就练出来了。”说罢,他象一只猴子,脚向树干上的鳞片一蹬,双手夹住树干,一点也不费力地迅捷地噌噌地向上爬去,速度之快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小姑娘想到这个男人会很勇敢,但并没想到他还这样有身手,身上好象全是劲,象一张绷住的弓,随时准备发射。

    她举着高杆,大叫着小心,他回头向她招手,于是这个长杆就握在他手里,他说放心吧,在红松的身上就象在亲人的身上。一转眼,付春秋就变成了小黑点。

    他的声音象是从天上下来的,高旷而雄浑,“小姑娘,躲开,要不松塔会砸你脑袋。”

    他挥动钩刀,瞬间就掉下来五六个松塔,松塔刚下来时并不象我们想象的是棕色的,带鳞的,一碰松子就脱落的,反而是软软的,绿色的,松子裹在里面轻易不出来。

    小姑娘激动地抱住一个个松塔,喊着够了够了的话,激动之余她也为他担着心,他现在的高度起码有三十米,会有八九层楼那么高,如果掉下来,一定摔个粉身碎骨,实在是要不得,要不得,她不再捡掉在地上的松塔了,只是抬头望着他,声嘶力竭地说下来吧,慢慢下来。

    付春秋好象没听到,他要把这棵松树的后代都给打落在地,他心里有数,别说他才上一棵树,就是十棵也不费吹灰之力,他一心想着再多打下来几个。

    一个担惊受怕,一个信心满满,两个人的心都在对方的身上,可是这大森林并非只有他俩,这里的生物多样化,早已形成稳定的生物链,人的突然到来显然会破坏他们秩序,于是不知不觉的,冷不防的,一条带毒的蛇向小姑娘袭来,它选择了这个相对它来说弱势得多的对象。

    小姑娘眼睛一直向上,正所谓不知者不畏,也不知道躲闪,她甚至将自己送到这条蛇的嘴下,蛇当仁不让,一口就将她的胳膊叨住,毒液瞬间就自牙齿涌向她的血管,小姑娘一声不哼地倒下来,而蛇纹丝不动地咬着她,继续地喷发着它的毒液。

    付春秋高高在上,再耳聪目明也不会反应得那么快,小姑娘倒地有二三分钟了,他才停止钩刀动作,用眼睛寻找小姑娘,他终于发现小姑娘卧倒在地,一声不吭。他知道不好,暗暗叫苦,他立即将钩刀扔下来,象疾风扫落叶一样下来,他不停地大喊,希望小姑娘有回应,他边下边往小姑娘身上看,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他越是着急,下来得越是不顺当,有时会被树身上的鳞片刮破衣服,有时会感觉手麻,脚麻,会乱了手脚,这都是紧张所致。

    这条蛇真的很贪婪,非要致人于死地才肯罢休,直到付春秋眼睁睁地看到它时,与它仅有一米距离时,它仍紧紧地用嘴叨住小姑娘的胳膊,付春秋一个箭步饿虎扑食般用鹰一样的爪子抓住蛇的三寸,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将蛇狠狠地甩出有几米远,趁蛇昏晕之际,将钩刀一下结果了它的性命。

    小姑娘受毒侵害严重,嘴唇紫得发黑,眼睛牙关紧闭,鼻孔微弱地翕张着,一个如花似玉的人竟然这么快就如残枝败叶,萎顿不堪看,这一变化刺激着付春秋的大脑,使他如疯子一样抱住她,又如疯子一样将嘴对准伤口拼命吮吸,一大口一大口浓血被他吸出来吐出来,恨不得将她身上的血液全吸出来,顾不上嘴上麻酥酥的,顾不上会被她的带毒的血液毒到,他现在就是个吸血鬼,他的面目狰狞得可怕,他心狂跳,大脑在嘣嘣直响,如果她被毒死,他也不会活,他知道现在救她的唯一有效途径就是将她的毒血都吸出来。

    可是毒血怎么能那样轻松就被全吸出来?小姑娘的神经早都被毒液麻痹了,心脏跟着就要骤停,他再不把小姑娘背出森林,小姑娘就要真的交待在这里。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不能再在这里了,你救不了她,你不能害了她。”这个声音那样熟稔,那样亲切,他不假思索地认定是爸爸的声音,苍老的又是深情的。

    他已分辨不清这声音出自何处,他只是异常地恍惚,他从没这样没主意过,他朦胧地想他必须听从这个声音,迅速走出去。

    不要钩刀了,不要松塔了,他此刻特别恨它们,没有它们,小姑娘怎么会遭此恶劫,其实他最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恨意上来时,他的腿都软了,小姑娘其实轻得象树叶,可是背起来却有千斤重。

    终于亮天了,从森林里走出来了,他的眼睛象孙悟空金光闪闪,他呼喊着救命,这些在老知青开拓出来的地面上忙碌地人们停下手中的活,这些来此游玩的游人们也屏住了呼吸,他们清楚地看见一个男人急三火四地歪歪扭扭地背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女人,可是他们只是交头结耳,也不知如何是好。

    如天降神兵,此时在田间地头采摘蓝莓的王婶也抬起头,她来了好一会了,却没看见付春秋,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这时看见了,她叫住了象没头苍蝇的付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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