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软走后赵大赖没睡,裹了件衣裳,去了前面的营帐,把军中的几个核心人物都叫了来,讨论路线的事去了。

    他倒不是假忙,他是真忙,这忙起来忘记顾上计软却让她误以为讨厌她了,得到了她的感情这是意外,当然,赵大赖不是这样想的,他还没原谅她,他还恨她,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事儿。

    西北严寒,进入十二月后就会冰封大地,那时候打仗很难,所以必须要快,如果拖延下去光是严寒就能终止一场战役。

    所以摆在面前最紧迫的就是一个路线的问题。如果他走捷径,走最近的直线,直接从绥德出发,抛开米脂、夏州等城,直奔灵州。那可能会进入一个死胡同,前面是要攻破的灵州坚城,后面是集在东路的北戎的主力。如果灵州一旦攻不破或者是耗时过久,他将承担极大的风险。

    可如果他走东路,那他不但要在战场上绕一个大圈子,而且意味着即将和北戎的主力硬碰硬,且冬日临近,粮草的供应和严寒都是大问题。除此之外,赵大赖所带领的军队作为此次北征的主力,如果他不走东路,那就意味着东路要交给高裕高衙内解决。

    高裕那人阴险有一套,但打仗要弱很多,如果剩着给他解决,他难保不会对赵大赖怀恨在心,再生出什么内部纠纷,这且不必说,关键是他未必就能把东路给解决干净了,况高大衙内是皇上的宠臣,赵大赖也只是个三品的将军,要跟他争道儿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直争论了半个通宵,还是赵大赖一锤定音,那就是遇强愈强,正面决战。走东路,对着干!此一举后来史书中的评价则是如此“迎其锋败之,军声既振,千里行无敢抗者。”

    且不提。

    计软第二天醒的时候,她望着窗外,望着清晨的浮光,鼻子嗅的空气微微寒,她脑子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

    浮现的这个人影让她睡意全消,她起了床,洗漱过,换了装束,就去了赵大赖的营帐。

    然而被人回应说赵将军天不亮就又赶往米脂去了。

    这个招呼,并没有跟她打。

    计软愣了一下,心道他公务繁忙。他是要打仗,她没什么好置讳他的,她能做的就是不给他添乱。

    只是神魂,到底是飘荡些。不跟她自己的时候,是安安稳稳的、牢牢的安在她自己身上的。

    三天之后,传来消息,米脂被攻破,但军队没有停歇。很快被整顿。计软被撇下了。倒不是就把她丢在绥德了。她是被安排到后方了。大弦的陆军分为很多军种,有步兵、重步兵、骑兵、重骑兵、弩兵、弓箭兵、运输兵等。她自然不可能随军打仗,所以基本是被安排在运输兵之列了。说好听是运输兵,其实运送这些粮草、药品、衣裳等都是由农夫、百姓或者商人来做。

    因为后勤的效率太低了,会拖慢行军的速度。

    所以运输兵和军队主力是分开的。

    计软在路途中,已能听到前方传来一个个捷报。银州、夏州、盐州三大州俱被攻破。赵大赖率领的军队跟疯狂了一样,甩掉所有枝杈,不顾严寒,全速的疯狂进军。因为他时间不多了。且他只扫荡银州、夏州等城里的北戎残余军力,毁掉敌方的行政部门,并不派兵留守,每一次攻城都是全员进发,声势浩荡,势如破竹。

    排山倒海的气势。大气滂礡的气势。

    似秋日的麦田,一趟趟的被收割。

    匆匆忙忙。忙忙碌碌。

    计软走的后方已是被清荡过了的,几乎没有北戎势力,她看着路上拖家曳口的人,看着两道旁逐渐凋零的树木,心里想起她已是很久没见过他了。自他半道从米脂回来那次,她就没再见过他。赵大赖的军队行的太快,这让北戎人猝不及防,也让后面的粮草车跟不上。粮草车一直没有追上军队。计软开始还担心粮草供应不上军队要怎么办,后来知道解决办法就是就地取材,每攻占一个地方,粮草直接是抢来的。

    但这也意味着她见不着他。

    她开始,有点想念他了。

    事情的转机是在十一月底,军队进入柳家村后,不等休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了盐州。仅仅耗去八天。眼看灵州在望,却不想这时天降大雪,因为缺少粮草和棉衣一下子冻死了不少士兵。

    摆在眼前的一个严峻问题是继续进攻还是就攻到盐州为止,进行休整。

    决定很快就下来了。继续进攻。

    且走的路真不是寻常路。

    主帅的决定是让军队翻越横山,出其不意攻占灵州这个军事重镇。接着就是灵州后方的兴庆府。

    但在这个天气翻越近近千米高的横山实在是一大挑战。

    十二月初,军队进入麻家平,一方面是在麻家平休整,另一方面也是在等粮草车到达。

    当第一批运粮的过来接应的时候,计软已迫不及待也想去麻家平了。

    只运粮官并没有说来接她,计软也不好麻烦他们,况且她脚程慢,恐还要拖累他们运粮。

    倒是一直跟着保护她的魏丑看出了她的意思,眼见着她眼睁睁的看着运粮的车队走远,又是神魂不在的转过身回去,便悄声跟她道:“夫人可是想去麻家平见将军?”

    计软一愣,睁大了眼瞧着魏丑。

    魏丑看着她那目光,笑了笑:“小的就是盐州长大的,识得去麻家平的路。”

    计软眼里露出喜色:“你愿意带我过去?”

    “只要夫人有命,小的不敢不遵。”

    计软立时高兴的点头,语气也带了点急切:“那好,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咱们现在就前往麻家平。”

    倒是一旁的武良很是惊愕,计软一走他就拉了魏丑道:“你敢违抗军令私自带夫人去麻家平?!你就不怕将军怪罪?万一路上出了事是你我两人能承担得了的么?!到时只怕是杀头的罪!”

    魏丑很不以为然,瞪了他一眼:“你也太大惊小怪了些,这至麻家平的路,我摸的门儿清,这路上又没有北戎势力,以你我两人的武力还不能护夫人周全?能出什么事儿?!”

    “这不是出不出事儿的问题!这是军令!你敢违抗军令?!”

    “什么军令不军令的?你也太不知变通!将军只让保护好夫人,又没说不能带她去见将军!等我带了她去见将军,两人一解相思,将军一高兴,还不把你我的官儿给提一提?还有,你没看见夫人那眼神儿,都快望眼欲穿了,要是这么个劲儿下去,再得了个相思病,那才是没护得周全!”

    武良别着头:“反正这样就是不行!”

    魏丑切了一声:“我又没逼着你去,等到时候我带着夫人到了将军那儿,将军一看见你不在,我看你怎么交代?”

    “你!”

    武良后来还是去了。

    计软做了个书生打扮,魏丑武良只作武夫打扮,三人带了干肉和蒸饼,往麻家平方向去了。

    路上路过荆门镇,临近五柳村,眼看天色将黑,又没有客店,便投了个庄院入住,借宿了一宿。

    只闹心的是,当晚计软心里念着快要见到赵大赖了,有点迫不及待的激动,胸腔里心砰砰跳着,翻来覆去的在土炕子上就是睡不着,又听得这庄院的太公、太婆一直在屋子里哽哽咽咽的哭。没个休止。听的心焦。因而一宿都睡得不大安稳。

    但计软急着要去麻家平,倒不欲多管人家闲事,况现代人的思想,也让她不喜欢关心别人的私事。

    因而一早起来就准备拜别的。

    哪知那魏丑是个多管闲事的,她刚至前厅就已听到魏丑在那儿问人家太公:“你家什么人哭了一夜,搅了我睡不着?”

    计软正跨至门槛,便过去见了礼。

    那太公回了礼,只好答魏丑道:“我家有个女儿,年方一十六岁,被人抢了去,为此烦恼。”

    那魏丑还问道:“谁抢了去?”

    太公道:“我说出来名姓,吓得你破了胆!”

    这更勾得魏丑好奇:“我倒不信,你说来听听。”

    “正是如今北征的主帅,人称活阎王的,赵大赖!”

    计软正笑着接过那太婆递过来的茶水,一听此言,手一抖,那茶杯差点拿不住。

    魏丑脸也一变,睁大了眼,猛的扭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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