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大伯母范金凤一脸喜气道，“刚刚小衡说，小玫怕是有了，鹏鹏这回拿不准，不敢跟咱们说，要等医院有了准信才肯……”
“哦！好！好哇！”方国栋听了之后亦是喜上眉梢，欣然颔首道，“等得了准信，咱们就去首都！”两口子只顾着乐，有点忽略了方衡。不过方衡没有在意，他知道自己的大伯父盼孙子已经好久了，前两次以为“有消息”了，结果却不是，尽管如今还不确定，但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一家人仍然很高兴。
“哦哟！只顾着高兴了，都忘了小衡！”方国栋乐了一阵，自嘲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方衡道，“来，到书房说话。”领着方衡进了书房，在书桌边面对面坐下，先是照例问了一下方衡父母的近况，然后再问了学业和找工作的事情，方衡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临了，方国栋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轻轻放到方衡面前道：“你来这儿的事，我已经托我一个朋友解决好了。本来是想给你在我公司安排个职位的，可惜了我现在就是个搞物业的，让你正儿八经地当个保安又不合适……你三叔那边缺的是会画图的，也没什么合适的职位。我知道你平时喜欢写写文章，这个是我托人帮你找的，事业单位，有编制的，虽然到手的公司不算高，不过五险一金全的。”
方衡打开档案袋看了一下，的确是个事业单位，体育局下属单位，市立奥体中心。一般就是各种文艺汇演或者各种比赛才有大活儿，平时也就是开放出来给市民们锻炼身体用。工资确实“中看不中用”，五险一金扣除之后，到手的也就三千左右，在这个房价八千开外的城市里，比较紧巴。这还是因为托了关系、有编制的缘故。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伯的心意方衡也心领。有编制的事业单位，即便是奥体中心这种平时没人烧香进贡的衙门，虽然收入不高，但毕竟是“体制内”，有了这三个字的保障，至少自己生老病死比起一般人而言要松一口气。更何况这种单位上班时间宽松，假期也是足足的，自己正好可以用来写作。
求都求不来的好工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太好了！谢谢大伯！”方衡很真诚地感谢道。
“不用客气！”方国栋淡然一笑，然后又道，“你父亲是什么情况……大家是一家人，都清楚，你在那种家庭环境里没跟着他学坏，已经很难得了。你高考考得不好，心里不好过，这些我们都知道；如今大学毕业了，要进社会了，找工作的时候又碰了壁。这样也好，你打小儿经历的事儿多，比起同龄人也更容易明事理……”
说罢，方国栋起身走出去，过了一会儿拿着个鼓鼓的信封进来了，放在方衡面前道：“这些你先拿着。”
方衡见状心里感动不已，但依旧道：“这……我不能要。”其实方衡自己心里很纠结，他现在兜里干干净净，缺钱缺得厉害，即便是明天立刻去搬砖，一天一结工钱，那也不是现在就能拿到。可是，他的父亲实在有些那个啥，家里一有闲钱就出去赌、嫖，时不时地还有债主堵门讨债，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那种甩开膀子干力气活，靠搬砖攒学费的料，自己从小到大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大伯和三叔掏的腰包。这么多年下来，自己欠大伯和三叔的情，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如今即将开始工作，怎么能再伸这个手？
方国栋站在方衡身边，用手拍了拍方衡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的难处，可是小衡哪，大伯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这二十多年，我不敢说把你当亲生儿子，可比起一般的叔侄不知道要好了多少！你/爷爷奶奶没了之后，我就是方家的一家之主，祖宗牌位、四时供奉都是我来做……我那个二弟我已经拿他没办法了，可现在我是‘家长’，不想你们这一房就这么断了，好在你性子纯，不是那种升米恩斗米仇的人，好好努力……我老了，要不几年我也下去了，下去见到两位老人家的时候也好有个交待。”
方衡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点头道：“我知道……”
“这几千块钱有我给你的，也有你三叔给你的，”方国栋继续道，“你这初来乍到的，进的又是事业单位，别看这清水衙门没什么动静，可越平静的地方水越深。你总要跟同事搞好关系，刚刚上班，请大家吃顿饭总是应该，各种应酬，人情往来也少不了，工资也不是立刻就能到手，这些钱你先拿着应应急。隔壁已经打扫出来了，你先把行李搬进去。”
说罢，方国栋拿起信封，硬是塞到了方衡的怀里。方衡抹了抹眼角把信封收好，然后起身道：“大伯，这单位有宿舍的，我住宿舍就行。”
方国栋摆摆手道：“宿舍能有什么好的？家里有什么不好的？又拿自己当外人了不是？”
方衡尴尬道：“不是不是！这个……我从地图上看的，上班的地点距离这里比较……远，要转三回公交……”
方国栋一愣，旋即笑道：“这倒是！每天往返十二块钱车费，都够在食堂打好几个肉菜了！最要紧的还是耽误时间，七点多要倒三回公交，真得排一个小时开外的队才行……我和你伯母每天都是骑自行车的，这个还真帮不上你！恩……”说到这里方国栋停了一下，然后得意地敲了敲桌子，走到办公桌面前坐下，问道：“要不这么着，有个好活儿给你！”
方衡听到之后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你刚进社会，这新工作保险什么的虽然不错，拿到手的才三千，万一你碰上了合适的姑娘，连约会的闲钱都没有，”方国栋道，“这么着，我在老矿家属区还有一套房子，早年搬走的时候那地方还是国有的，后来矿场解散之后折价卖给我们这些住户，正好那时候手里有闲钱，也不差这三五万的，我就买下了，到现在都没人住。那地方离奥体不远，自行车十五分钟也就到了。先给你住着，七十八平米的房子，你一个人住着孤单就租一间出去，租多少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方衡想了想，连钱都收了，还矫情什么，于是干脆点头道，“谢谢大伯！”
“呐，我的公司正好是那片小区的物业，业主都是住了二十好几年的……去了你就明白，”方国栋道，“有四个保安倒日夜班。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在物业那边兼一个夜班保安，也不用你做什么事，小区就一个大门，正好就在那套房子旁边，晚上如果有人进出，你开个门儿就行。你不乐意睡值班室，睡那套房子里也行，工资照开你的。这样一来你睡个觉也算是打了一份工，就是晚上不能乱跑了，将来有了女朋友，一定要在晚上八点半之前回来交接班，怎样？”
方衡当然也有心中的女神，只不过一直都是单相思而已，看着女神走马灯一样地换男友，而自己连备胎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方衡从来不明白“八点半之前回来”和交女朋友有什么直接联系，只是听到多一份工资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口中感谢不已。
方国栋笑呵呵地摆摆手道：“你也不用谢我，这么做，对我也有好处。其实这个保安的位子本来就是给你留的，只是你伯母说你这孩子心气高，让你来当保安怕是伤你自尊，所以我才没提这事儿。如今正式工作帮你找到了，我还是先想想你。再招个夜班保安，不但工资要开得高，而且还得交保险，你工作落实了，本身有了保险，我就再聘你当临时工，当然就省了这笔开支，不用跟我客气什么！”
“哎！好！”方衡觉得心里平和多了，不再拘谨，爽快地点了点头。
方国栋从在抽屉里翻了翻，找到一串钥匙，放到方衡面前：“我知道怕住这里太拘束了，也就不难为你，老矿宿舍的你知道，我就不多说了。这是钥匙，一会儿你就先过去把，有些年没住人了，你是得花时间好好打扫一下！哦对了，晚上别吃太油腻，档案袋里还有一份体检单，明天早上去四院体检，体检报告原件交给奥体中心分管人事的领导，复印件交给我，我帮你做一份临时工的档案。好好干！奥体那边平时也没什么事做，你买份资料好好复习复习，争取考考公务员，只要你过了笔试，我想办法替你打招呼，恩？”
“恩！谢谢大伯！”
老矿家属区的房子方衡小时候去过，那时候父亲总是去赌去嫖，欠下高利贷之后就跑路，每当债主堵满大门的时候，方衡的母亲就会到学校把方衡接出来，然后从县城坐车到这里找方衡的爷爷奶奶避难。每当爷爷奶奶拿钱还了那些债之后，方衡的父亲又会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这里，然后又是磕头赔罪又是好话说尽，把母子俩再领回去。
这些话虽然说出来显得很不孝顺，但方衡真的觉得，自己以自己的父亲为耻，这样的父亲让自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当方衡把行囊放在地上掏出钥匙的时候，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在他的记忆里，这里就是自己童年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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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好哇！”方国栋听了之后亦是喜上眉梢，欣然颔首道，“等得了准信，咱们就去首都！”两口子只顾着乐，有点忽略了方衡。不过方衡没有在意，他知道自己的大伯父盼孙子已经好久了，前两次以为“有消息”了，结果却不是，尽管如今还不确定，但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一家人仍然很高兴。
“哦哟！只顾着高兴了，都忘了小衡！”方国栋乐了一阵，自嘲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方衡道，“来，到书房说话。”领着方衡进了书房，在书桌边面对面坐下，先是照例问了一下方衡父母的近况，然后再问了学业和找工作的事情，方衡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临了，方国栋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轻轻放到方衡面前道：“你来这儿的事，我已经托我一个朋友解决好了。本来是想给你在我公司安排个职位的，可惜了我现在就是个搞物业的，让你正儿八经地当个保安又不合适……你三叔那边缺的是会画图的，也没什么合适的职位。我知道你平时喜欢写写文章，这个是我托人帮你找的，事业单位，有编制的，虽然到手的公司不算高，不过五险一金全的。”
方衡打开档案袋看了一下，的确是个事业单位，体育局下属单位，市立奥体中心。一般就是各种文艺汇演或者各种比赛才有大活儿，平时也就是开放出来给市民们锻炼身体用。工资确实“中看不中用”，五险一金扣除之后，到手的也就三千左右，在这个房价八千开外的城市里，比较紧巴。这还是因为托了关系、有编制的缘故。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伯的心意方衡也心领。有编制的事业单位，即便是奥体中心这种平时没人烧香进贡的衙门，虽然收入不高，但毕竟是“体制内”，有了这三个字的保障，至少自己生老病死比起一般人而言要松一口气。更何况这种单位上班时间宽松，假期也是足足的，自己正好可以用来写作。
求都求不来的好工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太好了！谢谢大伯！”方衡很真诚地感谢道。
“不用客气！”方国栋淡然一笑，然后又道，“你父亲是什么情况……大家是一家人，都清楚，你在那种家庭环境里没跟着他学坏，已经很难得了。你高考考得不好，心里不好过，这些我们都知道；如今大学毕业了，要进社会了，找工作的时候又碰了壁。这样也好，你打小儿经历的事儿多，比起同龄人也更容易明事理……”
说罢，方国栋起身走出去，过了一会儿拿着个鼓鼓的信封进来了，放在方衡面前道：“这些你先拿着。”
方衡见状心里感动不已，但依旧道：“这……我不能要。”其实方衡自己心里很纠结，他现在兜里干干净净，缺钱缺得厉害，即便是明天立刻去搬砖，一天一结工钱，那也不是现在就能拿到。可是，他的父亲实在有些那个啥，家里一有闲钱就出去赌、嫖，时不时地还有债主堵门讨债，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那种甩开膀子干力气活，靠搬砖攒学费的料，自己从小到大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大伯和三叔掏的腰包。这么多年下来，自己欠大伯和三叔的情，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如今即将开始工作，怎么能再伸这个手？
方国栋站在方衡身边，用手拍了拍方衡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的难处，可是小衡哪，大伯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这二十多年，我不敢说把你当亲生儿子，可比起一般的叔侄不知道要好了多少！你/爷爷奶奶没了之后，我就是方家的一家之主，祖宗牌位、四时供奉都是我来做……我那个二弟我已经拿他没办法了，可现在我是‘家长’，不想你们这一房就这么断了，好在你性子纯，不是那种升米恩斗米仇的人，好好努力……我老了，要不几年我也下去了，下去见到两位老人家的时候也好有个交待。”
方衡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点头道：“我知道……”
“这几千块钱有我给你的，也有你三叔给你的，”方国栋继续道，“你这初来乍到的，进的又是事业单位，别看这清水衙门没什么动静，可越平静的地方水越深。你总要跟同事搞好关系，刚刚上班，请大家吃顿饭总是应该，各种应酬，人情往来也少不了，工资也不是立刻就能到手，这些钱你先拿着应应急。隔壁已经打扫出来了，你先把行李搬进去。”
说罢，方国栋拿起信封，硬是塞到了方衡的怀里。方衡抹了抹眼角把信封收好，然后起身道：“大伯，这单位有宿舍的，我住宿舍就行。”
方国栋摆摆手道：“宿舍能有什么好的？家里有什么不好的？又拿自己当外人了不是？”
方衡尴尬道：“不是不是！这个……我从地图上看的，上班的地点距离这里比较……远，要转三回公交……”
方国栋一愣，旋即笑道：“这倒是！每天往返十二块钱车费，都够在食堂打好几个肉菜了！最要紧的还是耽误时间，七点多要倒三回公交，真得排一个小时开外的队才行……我和你伯母每天都是骑自行车的，这个还真帮不上你！恩……”说到这里方国栋停了一下，然后得意地敲了敲桌子，走到办公桌面前坐下，问道：“要不这么着，有个好活儿给你！”
方衡听到之后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你刚进社会，这新工作保险什么的虽然不错，拿到手的才三千，万一你碰上了合适的姑娘，连约会的闲钱都没有，”方国栋道，“这么着，我在老矿家属区还有一套房子，早年搬走的时候那地方还是国有的，后来矿场解散之后折价卖给我们这些住户，正好那时候手里有闲钱，也不差这三五万的，我就买下了，到现在都没人住。那地方离奥体不远，自行车十五分钟也就到了。先给你住着，七十八平米的房子，你一个人住着孤单就租一间出去，租多少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方衡想了想，连钱都收了，还矫情什么，于是干脆点头道，“谢谢大伯！”
“呐，我的公司正好是那片小区的物业，业主都是住了二十好几年的……去了你就明白，”方国栋道，“有四个保安倒日夜班。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在物业那边兼一个夜班保安，也不用你做什么事，小区就一个大门，正好就在那套房子旁边，晚上如果有人进出，你开个门儿就行。你不乐意睡值班室，睡那套房子里也行，工资照开你的。这样一来你睡个觉也算是打了一份工，就是晚上不能乱跑了，将来有了女朋友，一定要在晚上八点半之前回来交接班，怎样？”
方衡当然也有心中的女神，只不过一直都是单相思而已，看着女神走马灯一样地换男友，而自己连备胎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方衡从来不明白“八点半之前回来”和交女朋友有什么直接联系，只是听到多一份工资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口中感谢不已。
方国栋笑呵呵地摆摆手道：“你也不用谢我，这么做，对我也有好处。其实这个保安的位子本来就是给你留的，只是你伯母说你这孩子心气高，让你来当保安怕是伤你自尊，所以我才没提这事儿。如今正式工作帮你找到了，我还是先想想你。再招个夜班保安，不但工资要开得高，而且还得交保险，你工作落实了，本身有了保险，我就再聘你当临时工，当然就省了这笔开支，不用跟我客气什么！”
“哎！好！”方衡觉得心里平和多了，不再拘谨，爽快地点了点头。
方国栋从在抽屉里翻了翻，找到一串钥匙，放到方衡面前：“我知道怕住这里太拘束了，也就不难为你，老矿宿舍的你知道，我就不多说了。这是钥匙，一会儿你就先过去把，有些年没住人了，你是得花时间好好打扫一下！哦对了，晚上别吃太油腻，档案袋里还有一份体检单，明天早上去四院体检，体检报告原件交给奥体中心分管人事的领导，复印件交给我，我帮你做一份临时工的档案。好好干！奥体那边平时也没什么事做，你买份资料好好复习复习，争取考考公务员，只要你过了笔试，我想办法替你打招呼，恩？”
“恩！谢谢大伯！”
老矿家属区的房子方衡小时候去过，那时候父亲总是去赌去嫖，欠下高利贷之后就跑路，每当债主堵满大门的时候，方衡的母亲就会到学校把方衡接出来，然后从县城坐车到这里找方衡的爷爷奶奶避难。每当爷爷奶奶拿钱还了那些债之后，方衡的父亲又会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这里，然后又是磕头赔罪又是好话说尽，把母子俩再领回去。
这些话虽然说出来显得很不孝顺，但方衡真的觉得，自己以自己的父亲为耻，这样的父亲让自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当方衡把行囊放在地上掏出钥匙的时候，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在他的记忆里，这里就是自己童年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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