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这个行当,菜鸟和老鸟的最大区别就在这针尖上。菜鸟只能扎瘦子,而且是那种静脉明显突出来的瘦子;熟练之后再扎静脉比较明显的普通人。熟能生巧之后,基本对高矮胖瘦不同人体静脉的位置都了然于胸了,才能去儿科穿刺或者用来对付方衡这种特殊体型的人。
    而“实习生”就是菜鸟的代名词。
    方衡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成了眼前这个菜鸟向老鸟进阶的牺牲品了。而方衡也知道自己这情况有多特殊,大学打肝炎疫苗的时候是要在手臂上肌肉注射,校医看到方衡的手臂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开玩笑:“小伙子啊,我这一针下去如果扎不到肌肉层,你可别怪我!”这句话成为班里大学四年的笑谈。
    看到护士的手发抖,方衡就知道自己怕是要多挨几针了。“你别紧张啊!别抖!要紧张也应该是我啊!”方衡连忙安慰道。
    但是方衡越是说,护士就越紧张,手就哆嗦得越厉害,到最后,护士实在是扎不下去,丢开针冲着里面道:“师傅,您来吧,我不行了……”
    一直在里间填表做记录的女护士走了过来,看到方衡这样子,再看看实习生的样子,先问道:“手臂粗了一点,只是看不到罢了。你先确定他骨骼位置。”
    实习生比划了一下。
    护士又点点头:“肘正中静脉的位置。”
    实习生又比划了一下。
    “错了!不是手臂粗,静脉位置就变的!这位患者手臂粗是粗在脂肪层,不是肌肉层,大静脉血管会跟着肌肉层走,不会跟着脂肪层走,”护士道,“你看你压脉带也扎好了,根据压脉带判断与一下脂肪层的大致厚度,再自己捏两下看看肌肉层的位置……”
    实习生照着做了一遍,然后又比划了一下:“这里……”
    护士点点头:“这才对了!下针的时候也要考虑脂肪的厚度,别扎到皮下去就不动了,要深一点,动作慢一点,一回血就停。”
    实习生点点头,重新换了针,按照师傅的指点小心翼翼地扎进去。第三次终于有了个好结果,见红了,但是出血速度很慢。实习生见状还想往里再扎一点。
    “别动!”护士立刻道,“你要考虑患者本身的情况。这位患者体型偏胖,就算平时喝水多,也会血脂高,血粘度高,更何况这会儿肯定没吃早饭,出血慢很正常,你再下去一点,就过头了。”
    等抽完血的时候,不论是方衡还是里面的护士,都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那个不阴不阳的女声又来了:“还好成了,再多来一针,小姑娘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方衡愕然,立刻侧头就看,发现自己侧后方站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两个人穿着同样款式的休闲装,一个一身白,一个一身黑,正一脸调侃地看着实习生。方衡皱了皱眉头:“又不疼,人家工作也不容易,我没那么坏把?看我像是个喜欢打人的人么?”可两个女孩儿却又不搭理他了。
    而护士和实习生似乎根本就听到两个女孩的声音。相反,护士看到实习生还没从紧张中缓过来,反而宽慰道:“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上岗的时候戴口罩了么?就是为了怕你下班之后被人认出来!戴上口罩就没人知道你是谁了……”一句话,实习生眼睛一眯,显然是笑了。又站到窗口道:“下一位。”
    听到实习生这么一开口,原本站在方衡后面排队的人立刻鸟兽散,独独只有两个女孩没走。方衡朝周围的长队笑了笑道:“我肉多,人家看不准。你们都是瘦子,血管那么明显,不怕的。”或许是方衡的话起到了作用,有几个竹竿身材的外套一脱,捋起袖子过来排队了。
    方衡披上衣服拿着体检表格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医院门口:饿了,先吃啊!一口气买了五个肉包,方衡坐到医院楼下喷泉旁的石凳上享受早餐。大冷天的坐石凳的滋味不好受,所以这么大片儿地方也没人跟方衡抢。方衡正吃得痛快,一瞥眼就看到刚刚那两个女孩又不远不近地在另一张石凳那边坐下,正朝着他看。
    俩姑娘都挺好看,方衡被这么看得不好意思,微微侧过身继续啃包子。这一侧身,却看到一男一女,表情凝重地走到喷泉边,在方衡正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先是各自抹眼泪,然后两人靠在一起,抱头痛哭。哭声愈来愈大,这让方衡心里觉得毛毛的,看着手里剩下的半个包子,一咬牙赶紧塞进嘴里,半吞下去之后掏出纸巾擦擦嘴,然后起身走过去,把整包纸巾放在了这对男女面前。
    “谢谢!”女的把手里的一张纸放到石桌上,然后抽了一张纸巾去擦脸。
    方衡瞥了一眼:病危通知书。立刻就猜到了这对男女在这里痛哭的原因,再往下看的时候,方衡傻了眼:病人的名字叫金梅,病因是中风,而且是重度昏迷超过48小时,各种抢救都已经无效,家属签名是两个人的名字:沈鑫鑫、沈晶晶
    沈门金氏名梅!
    方衡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然炸开了。脑袋里如同一团浆糊,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自己刚刚坐着的石凳上,脑子里已经回忆起昨天在笔记本上看到的全部内容。口中不断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呀?自己做的事儿难道你还打算赖账?”耳边突然响起了女孩的声音,“二十六年的皮肉生意,难不成真让她不受半点报应?”
    听到这话,方衡只觉得自己脊柱一软,整个人从石凳上滑坐到了递上,这才发现一黑一白两个女孩儿已经站到他的旁边,而且笑吟吟地坐了下来。看到方衡的狼狈模样,白衣女孩嬉笑道:“看你这胆儿,小得跟什么似的……”
    “我、……不是……我……”方衡说话都不利索了,爬起来扶着石桌坐好,然后才道,“你们……你们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我们不能知道?你是新来的领导,我们以后跟着你办‘业务’的,当然得先熟悉情况!”黑衣女孩道。
    “领导?”方衡呆了一下,感觉自己大伯对自己真好,不但安排了事业编制,而且还直接给安排的领导岗位,股长还是科长?
    “是啊!你命好啊!‘活见鬼’的事儿都让你碰上了,能不让你当领导么?”白衣女孩道,“我们俩熬了这么多年,也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们……”方衡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你们……不读书就出来打工的?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这个就不用你管了,”白衣女孩儿道,“我们干什么活儿跟哪个‘头儿’混,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做主的。至于我们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过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方衡懵懂地点点头,反问一句道:“那个……那个笔记本是不是写谁死,谁就死啊?********?”
    “差不多吧……”黑衣女孩点头道。
    方衡傻了眼,看着俩女孩儿好一阵才道:“真的假的?那你们又是什么人?”
    白衣女孩儿调皮地笑了笑,站起身走到那对依然在抱头痛哭的男女面前,又是扮鬼脸又是晃手指,两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黑衣女孩儿道:“看到没有,他们看不见我们,刚刚都跟你解释过了,你是‘活见鬼’,难道你连这三个字都不懂?”
    方衡心里突了一下,但随后就释然,平静地反问道:“你们是鬼?”
    “你不害怕?”
    “我为什么要怕?你们都说我是领导了,我怕你们干嘛?再说了,我跟你们俩无冤无仇,就算是大白天索命,你们也不会跟我这么聊,”方衡坦然道,“死归死,我是不怕的,只是觉得我妈受了一辈子罪,还没来得及享福又没了儿子……这世上有鬼也好,我没做什么坏事吧?应该不用下地狱的吧?那我不投胎了,变成鬼我也是我妈的儿子,护着她一辈子,等她也死了,我们母子俩再投胎当母子,下回是我当母,她当子……”
    “唉?你这人好奇怪的,居然想着自己亲妈当自己的儿子……”白衣女孩儿已经回来了,听到方衡的话好奇地插嘴道。
    “都说当父母的都是欠了子女一世的债,我这一世欠的债几世都还不清的,干脆下辈子就让我妈当我的孩子,吃我的用我的掏****的……”
    “行了,你没下辈子的!”黑衣女孩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现在死也好,再过几十年死也罢,你的名字已经入了仙册,活着是阳间判官,死了是地府鬼仙,我们俩死了这么久都还只是‘鬼使’,你比咱们强多了好不好?还想自贬身份投胎做人?太没品了吧?”
    “阳间判官?”方衡愣住了,“做什么的?”
    “判人生死呗!你捡来的笔记本就是生死簿,笔是阴阳笔,写生得生,写死的死,六道轮回,报应不爽。那位老太太的魂儿两天前我们已经勾走了,就因为你多了一句嘴,这会儿我们俩还得眼巴巴地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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